楼下传来细微的动静,应该是燕屿回来了。他立刻手忙脚乱关掉电影,收拾好一切,假装自己一直在工作。
否则他该怎么解释看爱情电影这件事呢?
爱——爱——这个字眼都那么烫嘴。
随着脚步声渐渐靠近,曼努埃尔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大。在燕屿走到书房之前,就已经有一百条开场词正在他喉咙处预热了。
门敲响了。
书房重地,是需要身份认证才能进入的,否则会触发警报。燕屿其实也有这份权限,但出于尊重,也出于避嫌,他一向会提前向曼努埃尔申请。
“请进。”曼努埃尔谨慎地挑选了最端庄的开场词。
这是为了后发制人,给对方开口表露目的的机会,这样才能更好地掌握主动权。他对自己严肃地说。
燕屿随口先谈起了前线的战事:“现在的形势一片大好,人鱼的支援已经到了尽头,他们毕竟不能为了异族打空自己的家底,我想大举进攻就在不久后了吧?”
原来是谈公事。曼努埃尔不自觉松了口气。
但他这口气松得太早了,因为燕屿接下来的话几乎把心思摆在了他的脸上:“那结束之后呢?新政体你有一个构想了吗?”
谈完了我未来的规划,是不是就可以顺势说出你的未来规划——回人族?
曼努埃尔轻微地偏了偏头,视线移开一秒,但下一秒又若无其事、有条不紊地回答:“的确想过。外族那些军团长认为我想合并雄保会和雌虫议会,建立起一个权威的虫族议会。不过我想改的不止这些。”他顿了顿,“我想重组军团,按照职能、分门别类,由中央机构任命。而不是按照血缘与种族组成军团。”
燕屿讶然:“中央集权?”
是的,削弱地方(放在虫族就是族目)的军权,把任命、调遣军官的权力集中在中央,这就是典型的加强中央集权措施。让士兵从认将领不认雌虫议会,转变为认系统性的命令,而不认私人的将领。若说原本是一姓(族)之军,军制改革后,才能称为虫族之军。
燕屿拿军阀来形容虫族军团,曼努埃尔竟然就真的敢拿对付地方割据势力的手段来对付他们。这真是……太大胆了!
“这会很难,就算是现在跟着你的盟友——甚至鳞翅目内部都会有很大意见。”
毕竟动军权,这不就是在动掌权者们的命根子?!更何况虫族这样,集武装组织、割据势力、民间政府、血缘宗族、生理性排异等一系列buff于一体的封建糟粕集合体,单独拿出一个来,都够人类头大个几十年的。全部加在一起那还得了,这是养蛊养出个超级病毒来了。
碰一下就要爆炸的东西,曼努埃尔居然想直接下狠手铲断?!
谁看了不说一句年轻人就是敢想啊!
“不过,这的确是个好机会。如果在新政体成立之初都不能彻底改革,那之后就更别想有机会了。”
只是,看样子等彻底推翻旧势力后,虫族内部还有得乱。燕屿若有所思。
前不久,他收到地球传来的消息后,几乎是立刻有了想法。人类、虫族、智械,目前星际三大势力之一。而现在他手中几乎有每一方渴望的东西,岂不是大有利用空间?
这些天,他就是在忙着和东区对接。
想知道那些意识数据是否有价值,要等地球的专业人士验证,这需要时间。他实时跟着进度,在得知有价值后,立刻联系了夏凛月,让他封锁消息。
夏凛月没有这个权限,但他能够联系到东区最高领导者。
这些天,他就是在忙着和夏谌密谈,基本已经谈拢。而今天过来,则是想打探一下虫族的后续,方便调整一下自己的规划。
曼努埃尔敏锐地听出了点什么,盯着他问:“那你呢,你要回人族了?”
燕屿直觉这话里多少有点情绪,但不太确定,因此谨慎地观察他的神色,试探性:“我以为你不会想让我继续留在虫族,至少在新政权稳定之前应该会想让我避嫌……不是吗?”
曼努埃尔冷冷道:“是吗?你还知道避嫌呢。”
阴阳怪气属实沟通的一大困难,大大增加了沟通成本,比如现在燕屿就有点摸不准曼努埃尔阴晴不定的情绪。
但想到某个他刻意忽略的事,他又有所明悟,恐怕曼努埃尔的确是想让自己留下来,这是爱的本能。可燕屿只能故作不知:“你我都清楚。如果我留在虫族,一旦有机会,我还是会做手脚的。”
曼努埃尔冷言冷语:“那就让你没有做手脚的机会,囚禁、废掉行动能力——这不是很简单吗?”他站了起来,心烦意乱,居高临下命令道:“你不许走,在你还清你对母星犯过的罪之前,你别想解脱。”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恶劣冰冷,轻车熟路地威胁:“更何况,如果你不留在这里看着,谁知道我会不会用外部战争转移内部改革的矛盾呢?这一套,你也熟悉,对吧?”
诛心之语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脱口而出,但释放的毒汁,却没有带来预想中恶意的快感,反而更烦躁了。他对自己说,是燕屿几次三番违背诺言在先,他用任何手段讨债都是应该的。
就在他拂袖而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无奈的呼唤:“……曼努埃尔。”
燕屿是真的无奈,就像结婚之初他最初对曼努埃尔说的那样,这是一段纯粹的政治联姻,为利益聚合在一起,也终有为利益而分开这一天。因此在这场婚姻里再如何机关算尽,他也毫无负担。
可是如今掺杂了不清不楚的爱、亏欠和怜惜,就变得含糊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