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尊上……”魔族费力地捏了捏他的手,摇头说,“但如果你……如果尊上真的很喜欢他,那还是……算了吧。”
像是拼尽了最后一分力气,说完这句话,他的眼睛缓缓闭上,魏云深手底下微弱的跳动彻底平息下来,他睁着眼,而后不可置信般,又往里送了大段灵气。
没用、没用。
视野所及尽是尸体,如果是从前,他们看到他会高兴地拥上来喊他“尊上”,会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有些胆子大点的,会问他到底什么时候能看到他跟“尊后”大婚。
可是现在,他就在这里,却没有一个人上来叫他一声“尊上”。
某一瞬间,魏云深甚至觉得自己回到了魏家灭门的那个早上……被宋持怀从祠堂里带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满地满地都是尸体,多得是人死不瞑目,他们或许是魏士谦的帮凶,或许只是刚进魏府以为某了个好差事的无辜人,但都没有分别,他们无一例外都死在了宋持怀剑下。
那时杀人的是宋持怀,现在造成这一切的……仍是宋持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魏云深不懂,他悲恸地吼出了声,巨大的痛意自心间蔓延开来,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吞噬了他的神智,他慢慢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慢慢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他只想着把人——不管凌微还是宋持怀都抓回来,他们欠他的,造下的孽,都是要偿还的。
地宫外,刚还云清月朗的天空霎时乌云密布。
魏云深已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自然也就看不到无数道黑色的灵气自那些死去的魔族胸口蹿出,奔流涌向他的心口,连绵不绝。
无上的怒意与哀恸充斥着他的大脑,待那些融汇的灵气尽数没入,魏云深逐渐恢复清明,他听到了一道唤声:“尊上。”
是冯岭,他还不知魏云深已经知道真相,仍扮演着自己“魔族护法”的职位,“逃出去的那两个,被抓回来了。”
枯树
魏云深到得晚,等他抵达宋持怀与凌微被擒之地时,他们二人已被许多魔族围了起来。
凌微是力竭而败的,他的身上、脸上、鞋子上各处都沾溅了新鲜的血液。他手上的利刃轻颤、呼吸急促,脚边还倒着几具魔族的尸体,不知是经历了怎样的车轮战。但杀敌再多,在绝对的人海战术下,仍逃不了败亡的结局。
对比之下,旁边搀扶他的宋持怀看上去就干净很多,相比于凌微浴血奋战后的狼狈,宋持怀仍穿着一身洁然的白衫,除却扶着凌微的那双手,其他地方没有任何见红。
尽管如此,凌微仍做了一副保护的姿态将宋持怀守在身后。他以剑杵地,傲然凝视周围每一个蠢蠢欲动的魔族,明明身陷颓势,却硬是以一个眼神吓得那些魔族不敢妄动。
光凭两人一剑,竟就让当场的阵势僵持起来。
“尊上来了!”
不知哪个眼尖的先发现了魏云深,魔潮中爆出一声洪亮的喊声,而后人人回头,刚还密不透风的魔墙飞快给刚到的魏云深让出一条路来,魏云深踏路而行,很快就走到了宋持怀二人面前。
……很奇怪,若是之前让他看到宋持怀与凌微相互扶持的样子恐怕他又要痛不欲生一番,但自从知道宋持怀的真面目,魏云深心里就再也掀不起任何一点痛怒,他的心海平静无波,唯一一点轻微的悲哀和同情,却不知是为凌微还是为自己。
——直到现在,宋持怀都还在演着不离不弃的戏码,乐此不疲。
想到宋持怀前几天跟自己说过的那些示好的话,魏云深心如刀割,再开口时余情已烬,他的嗓音透着自己都没想到的疲惫和嘶哑:“把宋持怀带下去。”
魔群中立时出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架在宋持怀身后。宋持怀却突然发难,他两掌击向那两个魔族,那两人始料未及,一倒一退,宋持怀冷声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要我离开师叔,想都别想!”
这其中大多数都知道他与魏云深之间的关系,闻言纷纷将视线投向后者,既是为难也有悲愤与恳求,宋持怀害人太多,他们一忍再忍,就算是看在魏云深的面子上,也不想再继续忍下去。
魏云深心生钝痛,一股无力感将他席卷,他捂着心口:“要杀要剐?你想那个很久了吧?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么痛快的。”
宋持怀神情一滞,尽管极力掩藏,他的眼中还是有错愕一闪而逝。然而还没等他多想试探,魏云深再次下令,刚才被他击退的二人重新上前,将他按着押了回去。
无瑕白影经过身边之时,魏云深连一个眼神都没分出去,他的视线早就落到了将全身力气都寄托到剑上的凌微身上,这个男人阴冷无情,哪怕杀了这么多人仍不见半点愧疚,凌微只望着宋持怀被带离的背影,知道再也看不见才收回目光,吝啬地分出一点注意力给了魏云深。
他真是个怪物,直到此时都还笑得出来,冰凉的嘲讽目光如同能穿过血肉直接刺进魏云深脏腑:“我败了,但我没输。”
魏云深摇头。
他跟凌微没有多深的交情,说是互看不顺眼也说得过去,他本不该为对方解释什么,就让凌微一辈子都活在宋持怀的骗局里也很不错,可……凭什么呢?
他不甘心,凭什么同样是被宋持怀骗得团团转,凌微能到死都活在宋持怀为他编织的美梦里,他却提前知道残忍的真相,知道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是一枚棋子,从不曾在宋持怀那儿获得过一星半点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