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云深突然激动起来:“你说的这个‘血海深仇’是谁?”
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很多事,在天极宫时、宋持怀面对凌微时做低伏小、凌微对着宋持怀宛如玩物般的态度——他那样高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先前所有不通的事都在这一瞬间被理通,诡异的赤红攀上了魏云深眼底,少年执拗地看着魔心,他心底突然生出无限懊恼:要是他早点想到就好了,要是他早点想到,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魔心在少年的期待中开口:“他还活着的血海深仇还剩两个,一个凌微,还有一个,是他自己。”
“跑不了,那就不跑了。”
凌微低着头,他用眼神侵犯了一遍宋持怀多了血色的双唇,语态痴迷:“从给你种下血契的时候我就想到这一天了,我要死,有有有陪着,哪怕真的死了也甘愿。”
他一只手扶着宋持怀的腰,一只手按着他后脑勺,少年迷醉地嗅着宋持怀的脸,最终轻轻吻了一下青年的眼睑,道:“就算让他捷足先登,等他赶过来时,却发现我二人已缠绵至死、灵肉交融,也还是他输了。”
“……师叔。”一直知道凌微是个疯子,却没想到他竟疯到这个地步,宋持怀极力往后倒着,试图拉开与他的距离,“逃出去,为我报仇……求你。”
凌微静静看着他,忽然露出一个残忍的笑:“你不仅跟他上了床,还要我把你丢下了一个人跑,有有,你好狠的心。”
宋持怀闭了闭眼:“我自然愿意与师叔共同赴死,只是大仇未报,死不瞑目。师叔,他辱我至深,若不报此仇……”
他话没说完,凌微却想起初知宋持怀与邺城魏家的纠葛之时对方不时流露出的难忍与恨意,他的有有是那么睚眦必报的一个人,若不能卸去心头之恨,只怕就算是死,也难以磨平怨念。
虽然他的有有时常很不乖,但凌微也不愿意将人磋磨到这个地步,叫人抱憾而终。
凌微抱着他,心头旖旎渐渐消去,过了许久才将人放开,慢声说:“为你报仇,可以,但你要跟我一起走。”
宋持怀急道:“地宫森严,魏云深恐怕很快就能察觉到此地不对,如果我们一起,到时候谁都跑不了。”
“那就谁都不要跑,咱们两个一起死在这里。”凌微没给他留半点商量的余地,他活动了下筋骨,然后召出佩剑开路,“这次我生你生,我死你死,有有,我得不到的,魏云深也永远也别想再得到。”
“若你先死,我给你报了仇便会来找你,若我先死,你也得给我殉葬。”
察觉到宋持怀的真实意图过后,魏云深连半点思考的时间都没多留,立刻就拔腿赶往凌微的关押之地。
但他还是慢了一步,路行一半,魏云深便看到某处发出了冲天白光——地宫里本就无日月明光可照,游离的夜火虽能令他们勉强视物,却还是有些暗了。因此那道白光尤为醒目,晃得魏云深心头一颤,他只能祈祷自己快点、再快点,然而赶到的时候,偏院里已经没了凌微的踪影,只剩满地魔族尸体。
“尊、尊上。”
其中一个倒在院门的魔族尚存一息,大概是战斗时离得远,他没有被一击毙命,但也离死也没差多少了:“是……是你带回来的那个人,他,他把人放走的。”
魏云深连忙蹲下来去扶他,他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他以为自己受过宋持怀那样的对待,早已练就了铁石心肠。然而到了现在却还是没忍住哭了起来,清明的液体断了线般从他眼角流下,他捂着人的胸口,不住摇头:“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该相信宋持怀的鬼话,他不该掉以轻心,他不该优柔寡断留了凌微一命,他不该没有及早察觉宋持怀的意图……但凡以上任何一个“不该”不存在,都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濒死的魔族胸口涌出大量的血,他回头看了一眼,从院子到离开地宫的必经之路上断断续续倒了不少魔族的尸体,那些都是他的同族,有的昨天还在一起喝酒下赌尊上什么时候能让尊后回心转意,今天就已经死了,再也说不出话、再也不能一起喝酒、再也回不来。
他很伤心,却也只有伤心这一种情绪了。他知道魔族大多低智,所以自己不如尊上那么聪明,也猜不到尊上和那个“尊后”之间发生了什么,哪怕那个人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尊上的事,尊上都能不计前嫌地原谅他。
可是,可是他们这么多兄弟和朋友,真的都比不过那一个人重要吗?
他是恨不起来的,尤其是对魏云深,他知道他们的尊上跟寻常的魔族不一样,也知道他本可以不跟他们绑在一起。尊上对他们没有任何责任,但还是留了下来,把他们聚在一起,说要有房子住、有暖和的火烤。
他不忍心让尊上为难的,但看到兄弟们的死状,还是没忍住自私了一回:“尊上,可不可以……不要喜欢他了,给我们……给他们,报仇……好吗?”
他每说一个字就吐出一大口血,到最后脸上被污血盖满,已经看不见原来的颜色。魏云深哭得抽噎,他已经说不出别的话,只一个劲地试图用灵力为他恢复,却只是徒劳无功,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生命力渐渐消亡。
他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心脏好像都被捏成一团,不是传来针刺的钝痛:“对不起……对不起……你撑住,我去给你找郎中,我带你看病,你不要死好不好,我错了,我不该……我不应该相信他,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