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她在养病的那?段日子里,和十七养过鸽子。
十七曾告诉她,做暗卫的时候,总得学点特殊伎俩傍身,说不定就?有用处了?。
兰若在心底苦笑了?下,没曾想还真被十七说中了?。
虽然不会同鸽子说话?,但至少她学会如何让鸽子传信。
兰若拖着没有知觉的双腿,像个疯子般匍匐在肮脏的泥地上,慢慢来到另一侧无人?的窗边。
见外头那?群侍卫都认为自己是个废人?而?松懈时,兰若小声地学着十七曾教给她的声音,悄悄唤来一只鸽子,将?纸条从?缝隙中递了?出去。
做完一系列事情后,她终于松了?口气,心中的石头算是落了?地,回眸看着熟悉的屋内陈设,回忆渐渐涌上心头。
那?木窗,还是十七亲手给她做的,只因当时为了?接水沐浴、换衣更方便些。兰若还记得那?个时候她与十七还未互诉情意,当十七听到她的要求时,顿时红了?脸颊,行事利索的男人?也变得无措。
那?个时候,兰若最爱逗十七了?,总喜欢看他羞赧着看她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他一向宠自己,比她记忆里从?未出现的亲生父母还要宠。
那?时候的兰若,原以为他是老?天弥补给她的礼物——
只可惜最后,老?天又把他收了?回去,恍若黄粱一梦,什么都不给她留下,只留下再?度变成孤身一人?的她。
那?张早已看不出颜色的桌子上还摆着爬满蜘蛛网的茶具,这可是她和十七废了?好大一功夫才买到手的。
当时的他们没有钱,只能砍点竹子、摘些水果上街去卖,存了?好久才将?它们买回来。当时兰若还记得十七说,他们以后一定会赚大钱,把喜欢的东西都买回来。
可是现如今,茶具破败不堪,说话?的人?也不在了?,这诺言也泛了?黄,无法兑现了?。
世间过得很慢,兰若本?以为毒发的速度很快,能让她立刻没有意识,可她还是低估了?晋王的手段。
兰若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的五脏六腑在不断被侵蚀,痛感?麻痹了?神经,身体时不时抽搐着,双眸也变得黯淡无光,她就?像被泡在酸水里的海绵,慢慢发肿,直至破裂。
可兰若并不觉得有多么难受,痛到窒息也只是轻轻嘶了?一声,而?后再?无声响。眼角的泪不自觉地滑落,她的头倚靠在冰冷的墙边,朦胧的视线下,她仿佛重?新回到了?她最幸福的日子,再?次看到了?十七——她此?生挚爱。
“十七”
兰若颤抖着手指吃劲地抬起?手,试图抓住那?模糊的光景。
她嘴角浮现起?淡淡笑意,唇舌间断断续续地梗塞着那熟悉的名字。
“十七十七”
“我好累啊,我真的不想再算计着活下去了”
“十七我终于,能来陪你了?”
皲裂的唇渐渐失了?颜色与活气,在这片隐秘阴暗的角落里,兰若终是闭上了?眼,手重?重?地垂在身侧,再?无生气。
兰若死在了?自己最想回到的地方,死在了?四月十七。
鸽子落脚于茂密的枝头,红色的瞳孔闪了?闪,视线落在屋内离世的兰若身上后,便振动?着双翅,叼着纸条离开,只在这片安静的屋外,发出几声凄凉的“咕咕”声。
鸣声悲切稠密,像极了?那?一日晴天下,十七亲自教她时那?般。
爱人?的离世就?如心间永远无法剜去的疤痕,只要看到一眼、触碰一遍,那?茔葬的回忆所
带来的痛感?与涩意就?叠加得更深、更深。
兰若的世界从?十七离世之后起?就?一直氤氲着灰暗的雾气阴影,只有永不停歇的潮湿雨季。
“快去告诉晋王,兰若死了?。”
屋外的人?们行色匆匆、步履繁忙,可兰若不用再?去担忧顾虑了?,她的嘴角噙着笑意,就?像只是在那?疗伤的日子里,不小心睡着了?一样。
等下一次醒来,就?能看到十七的脸,看到翠绿的竹林。
就?能,看看春天。
昼夜交替,新的一天从?荒凉的尘土间苏醒。
苍翠的树荫隐匿下了?宋鸾枝内心的波澜起?伏,她身着一身素衣站在竹屋外,手心握在门栓上,迟迟不敢用力。
她不敢去瞧积了?灰的窗子,即使闻到那?令人?作呕的尸臭味,宋鸾枝仍一直蒙蔽着自己。
仅仅半天,她的脊骨就?弯成枯萎的槐木,被吸走了?所有的精气,白嫩的脸颊上还挂着半透明的泪滴,面容苍白。
她不断压低自己沉重?到窒息的呼吸,呜咽声让她迫不得已蹲下身,无力地蹲下身,手指随之滑落,捂住脸颊崩溃地抽泣着。
“小姐!”
不远处的秋曳慌忙上前搂住宋鸾枝,单薄的身子在她怀中不断哽咽抽搐着,哭声如同瑟瑟山谷传来的悲鸣。
“怎么办秋曳我不敢、我不敢去看”
“是我,是我害死的,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邀请她合作,她就?还会是绣衣坊的那?位女?掌事兰若,而?不会被毒死在荒郊野外”
兰若的死亡像是狠狠给了?宋鸾枝一个巴掌。在这有些燥热的春日里,如同一场盛大却又短暂的暴雨——
突然、快速、让人?无法预料。
宋鸾枝紧抿着唇,哭到不能自己,只能使着手势让秋曳起?身去开门,她双手死死扒住门框,从?朦胧的碎光里,终究看到了?自己最不愿看到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