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老仆弯腰咂咂嘴,似是早就习惯了主人夫妇的脾性。
姜静行听得发笑,颔首道:“看来还是老夫人说话好使。”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老人家深以为然。
说起魏国公府的老太君,也是位传奇人物。
比起是位莽汉的丈夫,胡老夫人出身颇高,只听闻是早年间落难的官宦女子,后来偶然被魏国公救起,才会嫁给他。
和别的老太太不同,胡老夫人不怎么管事,平日里深居简出,家里各项杂事也都交给了几个儿媳妇,而也许是生性喜静,以至于她本人说话时也是慢声细语。
姜静行犹记得第一次拜见这位老夫人时的情景。
那是多年前一回宴请,宴会就办在胡家,赴宴之人多是些军中武将。老夫人出席在侧,衣着简朴,气度平和从容,只坐在堂上笑看着众人,可只要到她说话的时候,堂中胡家子孙无人敢不垂耳恭听。
就连魏国公本人,都噤声耐心听着。
而和夫人不同,魏国公本人出身农家,单名一个季字。
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在家中排名老四,所以才叫胡季。
当年魏末帝南逃,各地起义军迸发,魏国公靠着一身胆量从军,后来眼光独到,一眼就看好了还很年轻的武德帝,带着手下人投效在他帐下,然后一步一步做到中书左丞相的位置。
而魏国公敬重夫人,因此并未纳妾,所以膝下四子一女全是嫡出,最小的女儿便是胡绮楠。
纵览夫妻二人的一生,堪称古代版白手起家,人生经历比姜静行都丰富。
说到这件事,姜静行就不得不佩服武德帝下的一手好棋。
中书省总共也就两位丞相,一个左相国,一个右相国,却都给了两位半截身子都已经入土的老人家——魏国公避府养病,李伯同时常感染风寒,十日早朝有六七日都不去。
可她看武德帝的样子,虽默认了两人不管事,却并未安排人等着接手丞相的位置。
姜静行换位思考,以己度人,觉得武德帝不是事太多,忙的忘了,而是八成想改制。
好寻机废除丞相的位置,或是再设他职分薄相权,所以才会不着急将来由谁挑起丞相担子。
如果事情果真如她所想,那就是好一招釜底抽薪!
左右相国之上便是太傅,太师,太保三个荣爵,武德帝许了她一个太傅的位置,可始终没有明言封她。
这让姜静行时常有种自己被坑了感觉。
如果将来武德帝真的要废除丞相,那太傅还能有什么实权,要知道,太傅的权利本就是从丞相手里分权,要是原本的相权被分薄了,太傅这名头除了好听以外,可就什么用都没有了。
所思所想不过一瞬,站在院外不进门算怎么回事。
老仆抬手请姜静行进去,自个则先走一步,领着她进了院里一片竹林旁的屋子,里面摆着的桌椅板凳也是竹子做的,别有一番洒脱野趣。
还没走进里屋,姜静行便听到里面传出一阵沉闷的咳嗽。
咳了好半晌才停下,然后便是一道虚弱的声音:“是伯屿来了,进来吧。”
又咳嗽了几声后,那道声音才吩咐道:“老胡,你去端杯热茶进来。”
带姜静行进屋的老仆人退下去端茶,说姜静行一个人进去就好。
姜静行看着老仆远走的身影,不禁揣起双手,心情微微下沉,只听刚才的声音,恩师的身子是真的不大好了。
她绕过屏风走进去,一抬眼便看到半躺在竹塌上的人,居然已是满头的灰白,不见一点青黑。姜静行心里微酸,皱眉道:“上回见大将军不过数月前,怎么才过去这么几个月,便满头白发了。”
“人老了,头发自然也就白了。”魏国公胡季倚住身后软囊,脸色有些灰败,嘴里不住的咳嗽。
英雄迟暮总是惹人感慨,姜静行放下手,走到屋里摆着的桌椅前,亲自倒了一杯水递给塌上的人。
胡季摆摆手不接,嫌弃道:“没滋没味的,喝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