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说她思想有问题,停止了她的工作,让她想明白再重新开始。
有人偷偷给她塞了一份违禁报纸,只见上面一行大字:“千古奇冤,江南一叶;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她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这样,只知道这鬼地方待不得了。
所谓投共一念起,顿觉天地宽。
她偷偷离开了巩县,找到了沂蒙山新四军根据地,进入修械所,细细想,慢慢想,顺便跟着一个名叫吴运铎的厂长继续干。
“我的运气是真好,吴厂长几次受重伤的时候,我就站在他旁边,伤得最重的一次,也只是被弹片划伤了脸,那个时候以为自己毁容了,哭了好几天,现在看看,还没有我的皱纹深。”
老奶奶给李寅寅看她的侧脸,在太阳穴那里,确实有一道极深的疤痕,只是现在已经与鱼尾纹混在一起,看不出来了。
“美啊,丑啊,年轻的时候特别看重,现在看看,嗐,算什么呢。”
说着,老奶奶又把自己珍藏的两把枪拿出来给李寅寅看,那两把枪保养得很好,在装枪的盒子里,还有一张1982年开的允许执枪证明。
证明倒是没什么,重点是证明书上的那个签名,稍微有点近代史常识的人都认识。
而且枪上的击锤已经卸了,只能看,不能发射子弹,能保留下来也很正常。
李寅寅天生对武器有着强烈的兴趣,东问西问。
老奶奶乐得有人愿意听她讲枪械知识,事无巨细地说给她听。
整体细节到了只要李寅寅想,拿着无缝钢管就能手搓一个出来。
晚上,老奶奶和外孙女已经睡了。
郎白听见院子里有响动,疑心有贼,便蹑手蹑脚地起来看。
只见院子里,站着满满一院子的士兵,他们穿着的制服各不相同,望着李寅寅的眼神都一样,为首的一个年轻校官看着李寅寅:“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寅寅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们:“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这是一个美好的愿景,但是,你们应该知道,强行给人续气,从原则上来说是不对的吧?”
“就是就是!”黑无常从地面下面冒出来,他躲在李寅寅背后,拿出生死簿,给李寅寅看:“你看,她十年前就应该走了,他们硬是拦着不让,星君,咱们都这么熟了,你可得帮帮我!”
站在院子里的那些人的表情不善,看起来想冲过来把黑无常暴打一顿,又畏惧李寅寅身上的煞气,不敢过来,只是死死盯着她。
李寅寅拍拍黑无常的肩膀:“你知道,我是管什么的吧?”
“知道啊,司掌天下兵戈杀伐。”
李寅寅指着院子里的灵魂:“那么,从广义来说,他们都算是我的下属,我跟你是两个系统的,你猜,我会帮谁?”
这下把黑无常给整不会了,他问出了同样的问题:“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知道,”李寅寅看着那些士兵的灵魂,“是谁教你们把气偷出来,续给她的?”
你们地府行不行啊,怎么……
士兵们闹哄哄的乱嚷起来,为首的那个年轻人继续努力跟李寅寅交涉:“原则上不行,但这不是特事特办嘛,我们真是自愿的。”
他又迫不及待的补充了一句:“她还是我的媳妇!夫妻本是一体,我愿意!”
“哦,原来是你啊!彭富贵。”李寅寅下午听老奶奶说了她与小丈夫的故事,两人在十岁之前趣事最多,老奶奶说得非常起劲,十几岁后,国破家亡,夫妻俩天各一方,只有各种喜报和书信往来,实在没什么事说的,所以,李寅寅对彭富贵的印象就是一个扯着姐姐衣角,会被公鸡追,会被大鹅赶,逃回家的时候还会被门槛绊倒放声大哭的小宝宝。
李寅寅实在没法把彭富贵三个字,跟眼前这个英气十足的年轻人联系在一起。
李寅寅问道:“皖南事变以后你去哪了?”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欺负当时的户籍制度不完善,以及没有指纹和人脸识别,他换了个名字,也投共了。
或者说,叫做“起义”,他平时对待手下士兵的态度跟李寅寅对待手下一样,他振臂一呼:“愿意回家的,送银元。想跟我走的,把脑袋拴在裤腰上干!”
几百个受过他恩惠的士兵想都没想,就决定跟他走。
跳槽第二年,彭富贵被调到沂蒙山区,快到年底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媳妇儿也在,而且还在修械所,他手里的枪就是他媳妇造的。
他本来想去看看媳妇,但沂蒙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军人不能随便离开驻防地。
好不容易等到部队开拨,离媳妇更近了,却是鬼子进村,当时修械所就在笛崮山里,鬼子来得太快,前线已经打成一片焦土,而修械所还没有来得及搬完,彭富贵所在的特务营还死顶着,鬼子的翻译官大叫让他们投降,告诉他们只要顺从了皇军,金票大大滴。
嘴上说的好听,却抓了许多村民当盾牌往前走,那些村民发现上面的士兵不开枪后,知道自己被押过来的原因是什么,便止步不前,被鬼子全部扫射而死。
事到如此,已是不死不休。
彭富贵领到的战略任务就是保障大部队和修械所撤退完毕。
他和他的同志们坚持到了最后,以三百人对抗小鬼子八千人,直到弹尽粮绝,最后的十四人砸碎了手里的枪,跳下悬崖。
在落下悬崖的时候,他与一个十一岁的小同志一起挂在了树上,但是那树枝脆弱,绝对承受不了两个人的体重,从落点来说,他活下来的机会更大,但是他放弃了,他用腰带把那个已经虚弱到抓不住树的小同志绑在树上,自己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