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一闪而过,照亮了云层里那个若隐若现的影子,妖魔显出了可敬可怖的真身,正在呼唤风雨,以暴力冲击着幻境的核心。施术者也正面无表情地仰头望着天空,在感受到来人的时候,他干净利落地撤去了蔓延开的幻境,可是阵眼上的玻璃笼子依然坚不可摧,让他无法触及近在咫尺的血亲。
哥哥!
少女仰头望着云里的影子,下意识地迈出一步,而就在这时,她的脖颈忽然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按住,让她无法动弹分毫。
“他终于找到你了,是不是很高兴啊?小萦,”在她身后,刚行过大礼的新郎一t字一字地说着,语气缓慢轻柔如情人的私语,“我现在也很高兴……所以接下来,你一定要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了。”
谢萦蓦然回过头,迎上了兰若珩微笑的脸。
透明的玻璃笼子并没把他自己包裹其中,扑面而来的暴雨,很快把他一头长发打得透湿。雨水沾染了眼角眉梢,整张脸似是从水里浮出,苍白得令人心惊,而他居然在笑。
“猜一猜,小萦,今年正月他为什么突然要带你去大鲜卑山?”暴雨之中,他的声音轻得几乎无法辨别,“因为乌尔席齐曾在那里留下了一个奇妙的法阵……能暂时封住他身上的伤,这样必要时他才能短暂地恢复从前的力量。你看,其实不止我一个人有所准备,对不对,只是他那时还以为自己能悄无声息地解决一切。”
“那一年在大鲜卑山,萨满说,我与他,一个将死于另一个之手。”雨水滑过兰若珩的脸,他的眼睛正在显得越来越亮,“这么久了,这个预言终于还是有应验的一天。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要干什么了,小萦……我要杀了他,放干他最后一滴血,完成我二十年前没来得及做完的祭祀,然后生死真正得以逆转,苍溟之君将会重临人世。”
“兰若珩!”胸口迸裂一般的暴怒,让少女的面容一瞬间几乎显得毫无血色,脱口而出的话声色俱厉,“你敢这样做,如果我恢复当年的力量,到时难道我会放过你?!”
新郎却只是看着她,无声的笑容逐渐转变为痛快的大笑,那样酣畅淋漓的大笑,仿佛让这张俊美至极的脸都在微微扭曲。
“如今对我来说,生死尚且不是什么天堑,就算你回归妖身,抹掉你对他的记忆又有何难?”大笑之间,这双幽绿的眼睛里简直闪烁着狼一样的光芒,“当然,也有可能我做不到,那么到时无非就是你杀了我。你早就该这么做了,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快要四百年!”
闪电贯穿云层,电光把两个人的脸都照得惨白,几秒钟后暴雷就滚滚而来。
隔着一层透明的结界,兰若珩最后望了她一眼,身影没入漫天风雨中,很快消失不见。
天地仿佛在震动。
一场哭泣的暴雨正在瓢泼而下,雷声在云层里接连不断地震响,那样震耳欲聋的声音,简直仿佛要将人的颅脑从中劈为两半。
除了她,只有无数树木在暴雨中垂头,仿佛无言的观众。
大概是因为眼睛正在充血,明明没有一滴雨落到自己身上,谢萦眼前的景象却仿佛都在随之模糊。她几下把头冠扯下来砸在一边,翠鸟美丽的羽毛鎏着金边,狼狈地滚落在树下的泥土里,无论她是念咒画符,手推脚踹,甚至拔下束发的簪子去刺,面前透明的结界都如同一道密不透风的墙,纹丝不动,把她与外界牢牢阻隔开来。
不是幻觉,她脚下的泥土真的在微微震颤,暴雨已经漫到了脚面,也许很快就会汇聚成一场山洪。
雷声掩盖了风中隐约传来的怒吼,那样可怕的咆哮声,仿佛带着要把对方活活撕碎的凶狠,那是会令人一辈子做噩梦的声音。
黑夜正时不时地被转瞬即逝的光照亮,除了密集的闪电,还有暴跳的火花,比星月的光辉更加明亮,隐约映亮浓云后面的影子。
就在这时,她眼前的景象蓦然剧烈地晃动起来,仿佛这座无形无质的玻璃笼子突然开始扭曲,随即轰然碎成千万片,一只手臂猛地伸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她向一旁拖去。
叫魂18
铅色的云层正在像涡流那样旋转,时不时有紫色的闪电垂落下来,像是有火在云上燃烧。电光撕开的裂隙之间传出恐怖的咆哮怒吼,剧烈的能量反应造成了前所未有的电磁干扰,让所有的监控设备都暂时失效了,否则此时云层背后的东西会引来头顶无数卫星的瞩目。
这时她看清了来人。
兰朔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几乎是用拖的,拉着她往周围沉默的山林里狂奔。
这时谢萦看见不远处的地上零零散散地滚着许多零件,大部分已经被烧焦了,暴雨打在漆黑的金属上,几乎溅开了白烟。
那是许许多多的蛛形机器人。
暴雨天,还是在如此崎岖的深山里,地面上只有这种滚爬一体的小东西还能正常走路。没有生物能躲过幻境主人的眼睛,于是贴着地面悄无声息地摸过来的是数十只仿生蜘蛛,每一只上都携带着自爆单元。
与天上的妖魔配合着,所有蛛型机器人在同一个瞬间一齐引爆。在兰若珩无暇分心的时候,差不多足够一架重型客机空中解体的爆炸当量,把正在受到巨大妖力冲击的结界彻底撕开了。
法术本质上也是能量的一种,麻瓜虽然念不出咒语,但真的能搞到炸药。
暴雨迎面扑来,浇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离开结界以后,他们现在就直接暴露在妖魔厮杀的战场之下,空中雷云滚滚,周围还都是树林,随便一道凌厉的电光劈下来,对两个凡人来说都是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