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基慢条斯理地侍弄花枝,他要确保伊卡洛斯的坟前四季如春。
阴影处,蝶族亲卫悄无声息出现,送上最新的消息。
他扫了一眼,再移开目光后,墨绿的眼睛闪过着微不可见的笑意。
伶仃的花枝落入纤细的瓶口,暗香盈盈。
他轻声赞叹:“好漂亮,雄主一定会喜欢的。”
星海内。
曼努埃尔为燕屿注射完最后一支能够抑制菌丝生长的针剂。
他一只手搂着人,一只手捏着针剂,俯下身额头碰了碰燕屿,进行基础测温,立刻被滚烫的温度给烧到。孢子生长后,宿主立刻出现了排异症状,免疫系统疯狂拉响警报,燕屿很快因为虚弱和高烧晕了过去。其实根本不用测,只是靠在怀里就能感受到恐怖的高温。
他闭了闭眼,也不管燕屿现在还有意识吗,低声安抚:“我们已经登上了那艘飞船,很快蛹就能结成了,再坚持一会儿。”
身后死不瞑目的驾驶员证明了登陆飞船的过程绝不是他嘴上那么轻描淡写。
趁进化还没有完全开始,他还抽空处理了番公务。身为总指挥,即将失联一段时间不是一件小事,尤其在战时,必须提前做好部署。
“……这个坐标,回收上面的两架机甲。其中雄虫机甲中保留了一具遗体,收敛好,等我回来处理。千万别让科研部的那群虫好奇心发作肢解了,不然我回来唯你是问。另外,雄保会的跟屁虫清理干净后,再跟着我的信号赶过来负责警戒。”
他急着去找燕屿,脱离了后援,在荒星上本来是想等后援的,但是又突发意外,不得不立刻启程去找有能量的星船。导致如今他与后援脱节严重。
进化是一只虫出生以来最脆弱的时刻,绝对不能被敌人发现。为了避免被雄保会找到踪迹,他找上星船的时候,都很小心地没有触动警报,甚至没有改变设定的航线,生怕引起雄保会的注意。
星船的最终目的地是母星,上面除了坟墓和蛛形虫,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只要在落地之前,副官他们追上来,就不会有事。
他安排得周密,但下属还是万分抗拒:“您是总指挥!您走了我们怎么办?!”军雌下属颇为不认同,甚至有几分口不择言:“您就那么爱赫利俄斯阁下吗?!”
说完这句话,频道内安静如鸡,没有一只虫敢说话。
毕竟所有虫都知道,因为大阿努比斯的经历,小阿努比斯对雄虫和爱这两个单词能有多不屑就有多不屑。
自知失言,下属咳了一声,假装时间倒流,重新问:“您走了,谁来坐镇中心?”
曼努埃尔也便当做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若无其事地回答起来。但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句话刺激了,今天的他格外尖酸刻薄:“我失踪的时候杜阿尔特做的不是很好吗?篡位绰绰有余。还有塞基,守墓都不安分。既然退休了还这么能折腾,不如回来光明正大地当他的总长。”
下属们:汗流浃背了。
这是我们能听的吗?
曼努埃尔沉声:“还有问题吗?”
高大的军雌们如鹌鹑般安静,一句话都不敢说,安静得像高中面临老师提问的课堂。
曼努埃尔:“散会。”
他退出了频道。
下属们大舒一口气,私下开小群就“老大现在的否认,到底是真的没爱,还是死鸭子嘴硬”这个论题,展开了第八百回辩论。
不知道下属怎么在背后蛐蛐自己的,这边曼努埃尔结束完所有公务,把光脑和所有电子产品都扔蛹外。蛹还没结好,但最后一支针剂已经用完了,曼努埃尔垂眸看怀里的雄虫。燕屿紧闭双眼,脸上布满不正常的潮红,唇角有血。
这是曼努埃尔喂的。免疫系统工作需要能量,高烧也缺水。所以曼努埃尔割破手腕,把伤口怼进燕屿嘴里,给他喂血。
摸了摸燕屿的额头,曼努埃尔面不改色地重新割破刚愈合的皮肤,给他再次喂血。
哪怕昏迷了,但求生的本能还在,干渴和虚弱让昏迷的雄虫本能地探出舌尖,甚至张开牙齿贪婪地撕咬伤口。
滚烫的舌尖舔舐,温热的血液涌出,曼努埃尔神色丝毫未变,他只是纹丝不动地端坐在原地,缓慢地开始虫化。
被食欲和求生欲支配的模样,才是他熟悉的虫族。熟悉,就是安全。他甚至不合时宜地希望他再这样久一点。像什么小动物一样,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自己怀里多好啊。简单而蒙昧的情绪,才不会让他陌生。
蛹快结好了。
他发了一秒钟的呆。
他们即将开始一个关于生与死的赌局。死亡——亦或者进化。当蛹再次打开,要么燕屿的全部都融化在他体内,要么燕屿的三分之一属于他。独立在他个体外的三分之一,就好像挂着他名字的一块飞地,它有着自己的历史与爱恨,只在名义上属于他。
他是否要像压迫殖民地一样,在那贫瘠的三分之一中刻薄地搜刮出每一滴油水呢?
还是爱它如同爱自己原有的国土,等待它们像盐水和盐水交汇一样同化彼此呢?
他为这个不可捉摸的未来而恐惧,这是爱吗?这是阴谋吗?他不知道。
未知就是恐惧。
无论是什么生物,最原始、最古老的情绪都是恐惧。
说出“我想要你爱我”的燕屿让他恐惧,许诺出自己三分之一的燕屿让他恐惧,即将发生的未来也让他恐惧。
这样强烈的失控感几乎要让他有点想要呕吐了。曼努埃尔不免有些恨说出那样的话的燕屿——他凭什么那么轻飘飘地说起爱,轻飘飘地割让三分之一!他难道不懂爱就是战争吗!还是说这就是他的特洛伊木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