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拉闭了闭眼,又想起那天赫利俄斯和他的对话。他最初态度激烈地拒绝出卖雄保会:“你这是在让我背叛雄虫!公布资料,然后呢?引起雌雄矛盾,带来第三次内战吗?!谁能肯定这次雄虫的命运将会如何?”
赫利俄斯却说:“不,你错了。”
“第三次内战,已经开始了。”
“很高兴能在狼蛛星见到您,我还以为没有这个机会呢。”茶座的另一边,科梅不徐不疾沏茶。
作为一个走投无路的人,赫利俄斯展现出了应有的尖锐:“不必多说。我要求你亲自来和我会谈的来意,你应该知道。”
“我不知道,阁下。”科梅温柔递过去一杯茶,他温声道,“我一直以为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因此从没放弃过邀请您。可是如果您的目的,与我的相同,又为何迟迟不愿接过我的橄榄枝呢?实在是让我糊涂了。”
“……”赫利俄斯不自觉咬住下唇,深吸一口气,答非所问,“校长逝世,而曼努埃尔又出事了。”
潜台词就是:我没有路可走了,所以我向你投降。
繁复华丽的饰品反射出深深浅浅的光斑,落在年长雄虫柔和沉静的侧脸上,如同蛇的斑纹。科梅噙着神秘莫测的微笑,默不作声,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心理武器。
就像赫利俄斯给皮拉设下的自证陷阱一样,他也在逼赫利俄斯自证。
但,赫利俄斯不是那么容易溃败的性格,越到狼狈不堪的境地,他应该越有攻击性才对。示弱也不能太过,于是他开始翻旧账,把科梅递来的茶水又推回去:“今天的茶会醉人吗?”
这是在嘲讽上次圣堂联谊会,科梅为了带走他,给他酒里下药的事。
“我又何尝不是被您搞糊涂了呢?”赫利俄斯咄咄逼人。“是您让我误以为,喝酒会醉的虫和千杯不倒的虫不是一路的呢。”
科梅闻言却微微笑起来:“可是当你喝醉,雄保会会为你提供足以安睡的床榻,雌虫——即使是你的雌君,却永远在意他的权力高于你呀。”
赫利俄斯抿唇:“所以现在我来找你了。”
“好孩子,看来我们达成共识了。”茶盏又被推回去了,这次它终于没有再被退货。
达成合作之后,赫利俄斯理所当然地追问起自己最关心的事,不是关系不好的雌君,而是人类:“校长逝世后,和平条约失去制约力,我需要雄保会确保它继续执行。”
他冷静分析,面有郁色:“原本我和曼努埃尔联姻,是为了借着蝶族的地位来进一步巩固和平条约,可是谁知道曼努埃尔失踪了,蝶族内部又发生了夺权。”
他似乎下定了决心,破釜沉舟般道:“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科梅柔软而温热的指尖搭上他的肩膀,含着笑意道:“好孩子,雄保会本来就是为了实现雄虫们心愿而创立的呀,你不需要向我们付出什么,只要是雄虫的愿望,我们都会努力的。”
“比起这些,我更担心你在这段时间里,有没有因为这场风波受到苛待。先去检查一下好吗?雪莱,你从小在狼蛛星长大,这段时间就由你带着赫利俄斯熟悉环境吧。”
话音刚落,一只身姿笔挺的雌虫上前一步,半跪在赫利俄斯脚边,扎着高马尾的天青色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水波一样微微晃开。长尾大蚕蛾,雄保会分支蛾种中混得最好的一个族群,朦胧如水墨丹青的风格颇受雄虫们青睐。
让一只长尾大蚕蛾陪伴身侧,科梅的用意不言而喻。
赫利俄斯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身为虫族不会在意,但身为人类,性自由常常与尊严相挂钩。对于身份认同为人类的赫利俄斯而言,这应该一种服从性测试。
燕屿冷静思考,这是科梅插在他身边的耳目,他不能拒绝,但他也不能坦然接受。
于是年轻雄虫依然试图用可笑的方式抗争:“多谢您的好意,但曼努埃尔还只是失踪,还没死。”
年长者从容道:“他只会做职责内的事。”
赫利俄斯妥协了。
遥远的星域。
雌虫议会正在搜查。
“我们还要继续往前吗?”一个军雌问搭档,“前面是环母星陨石带的混乱区,没有开辟稳定航路,进去很危险。”
搭档虫看着星图,琢磨了片刻:“从阿努比斯的离开方向而言,能抵达的星区不多,蝶族甚至蜂族的领地都不在这条航路上,他能去哪呢?”
军雌也跟着思考,冷不丁开口:“会不会是雄保会?”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搭档虫抚掌大笑:“雌虫议会和雄保会分别位于母星的南北两端,中间的陨石带没有稳定航路,走不了,只能绕着母星飞。他要过去起码得路过十几个分军团的驻地,早就被发现了。”
雌虫指着星图上的一点标志:“看这个方向的前方,再走过一段,就是我们鞘翅目的族地了。这可是我们在第二纪元抢下的族地,距离母星近,所以也距离雌虫议会近。我担心阿努比斯现在还没冒头,就是在等我们大量出动兵力搜查他,后方空虚,然后他们趁机偷家。”
正说着,主舰传来新指令,要求回撤搜索阵型,搜查到边界的编队则呈链型往领地回探。
显然,长时间的搜寻无果,让上方的指挥们也心生疑虑,不敢承担主星被偷袭的风险,于是把搜查队伍减少了一部分。这样一来,联军的组成比例,竟然又让急于内斗的弄蝶占了一丝上风。
不过没关系,小偷为了不被夺走偷来的权力,只会比他们更卖力地确认曼努埃尔的死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