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人鱼也承受不了压强的急剧变化,现在已经没有了纯血的深海人鱼。连极端组织的成员基本都是混血种,这种情况下,要找到一条失踪已久的深海人鱼的亲属的确希望渺茫。
说个地狱笑话,要是对方参与进了一些非法活动,说不定死者亲属比死者还早死呢。
只有一些稍微对人鱼有些了解的观众挠挠头发问:[诶?人鱼不是推崇海葬吗?他们认为所有海洋生命都是海神之子。死后身体飘在海洋中,被鱼类分食,完成生命的循环才是他们认为的善终吧?]
[……我之前追人鱼歌星也有点了解,好像是这样的,而且人鱼火葬就等于基督教徒下地狱吧?]
但立刻有人鱼出来解释:[多少年以前的老传统了,现在好多混血种连海神星都没回去,早就不在乎这些葬礼了。]
[而且海神星发展旅游业,早就不允许随地抛尸给鱼群了好吧?]
一群人鱼观众连声附和。既然人鱼自己都这么说,人类也就被打消了疑虑,最多造作地感叹一句传统文化的遗失。也不想想谁造成了这些人鱼流离失所,散落在星际各处,连母星海神星都没回去过。
池涧西推了推俞烁的背:“走吧,跟上他们。”
俞烁犹豫着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人鱼,被池涧西带走了。而池涧西,连一个眼神都没再给它。
他们赶上了前面的队友。
燕屿等人正在寻找接口,拷贝这个实验室的资料。
他们发现这些实验体头部都插进了许多线条,有些是直接穿过皮下的,有些是钻入头骨的。似乎这个地方主要是研究脑机交互的。
“这个实验室的项目好像是……意识上传?”这个项目智械生命很早就在研究了,人类甚至比智械生命还希望他们成功。
人类机械飞升就靠你们了!
请为人类的永生而不懈奋斗吧!这个年纪正是你们智械生命奋斗的大好时光啊!
“哇,给人类反向研究一下,机甲的感应系统和全息游戏估计又能更新迭代。”莫晓敲了敲实验室的主控台。
是的,人类的全息技术的基础来源于智械生命。
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整个实验室的显示屏此刻因为没有信号而停止运转。人类保持了这颗实验星的电源,却没有找到这些设备的密匙,并不能完全复刻它的面目。
不过据实验项目合理推测,这很可能是用来显示实验体在外部刺激下,大脑反应出来的画面。他们的思维可视化项目已经足够成熟了,甚至这也是全息游戏的关键技术。
“难怪他们没有外伤。”
“这样的话,”夏凛月关注的点完全不一样,他肃穆地回头望着遇难者,“在维生系统停工之前,他们应该都在数据构成的意识世界生活。”
这样想,说不定他们死的时候无知无觉,是在幻梦中死去的。
池涧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了主控台前,闻言扭头问:“指挥,你觉得是在幻梦中无知无觉走地走向灭亡好,还是在抗争中痛苦地死去好?”
燕屿看着不断跳动的拷贝进度,没抬头:“我宁愿痛苦,不要麻木。”(注2)
池涧西撩起鬓边的卷发,因为刚刚剧烈的运动而散开,被汗水打湿,贴在鬓边,如海草一般,此时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墨蓝色。
他轻轻道:“我也是。”
燕屿顿住,他缓缓低头。
他的左胸前露出了一点雪亮的刀尖,血液正汩汩顺着刀锋涌出,一遍遍浸染过银色的刀面,又很快汇集成细流,丝毫不能浸透这钢铁做的尖刀。
从后往前,正中心脏。
剧痛后知后觉袭来。
蓝色的复仇
很多时候,一场飓风只是来自一次蝴蝶扇动翅膀。
但当巨变降临,身处在其中的人们很难意识到风是从哪里吹的。要等很久很久以后,翻开历史的遗迹,他们才会在里面找到那只死去的蝴蝶。
伊卡洛斯静静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他听见外面混乱的声音,先是慌乱的说话声,然后变成尖叫,星舰内安防系统是激光射线,所以当它无情地切割过被标记为目标的人类的时候,连声音都不会发出。
很快外面就一片寂静了。
塞基悄无声息走过来,为他披上毛毯,轻轻捂住他的耳朵。
塞基总是对伊卡洛斯有着超过的保护欲。人类是脆弱的,雄虫更是脆弱的,他有时候会弄混这两者的脆弱,把两层滤镜都叠加在伊卡洛斯身上。
他像一个害怕小孩被鞭炮声吓到的母亲,第一时间捂住了伊卡洛斯的耳朵。
微凉的手掌并不能完全隔绝惨叫,反而使尖叫声变得模糊朦胧,像是一场噩梦。伊卡洛斯想到自己的青春岁月,想到自己发誓捍卫人类时金子一般闪着光的快乐。
那些岁月也一起被这一双手给隔绝了,像一扇被冰雹划花了的玻璃。他站在玻璃外往里面看,看见的是自己年轻的、闪闪发光的眼睛。
好奇怪,曾经那么坚信的誓言也可以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践踏。
好奇怪,他什么时候变成了对同胞的死亡也能漠视的人了?
虫族社会永远地改变了他,把他的灵魂从人类的身体里拽了出来,又塞进了雄虫的磨具里。多余的同情,切掉。多余的天真,切掉。多余的善良,切掉。
然后把他灵魂中被切掉的软弱而美好的那部分碾碎,填充进他与雄虫模具不切合的空缺里,用血糊糊的残渣填满他。
他就像一个穿着人类皮套的异类,既无法成为虫族,也无法融入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