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孤身入雪域为公冶辨求药,以此获得信任,再以公冶嫣的名义离间他和其他皇子的关系,最后用她的死扳倒了我的七弟。”
“如今历帝病重,七弟被囚禁,只差一步,我就能登上王位。”
只差一步,只差最后一步。
她淡淡地说着,没什么情绪,喜怒不形于色,谢轻逢和季则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于是沉默下来。
过了半晌,季则声忽然道:“此道艰辛,若你果真下定决心,那我们也只能祝福你。”
这是别人的事,又是皇室秘辛,他们也不好干涉。
谢轻逢道:“嗯,这种事我们听过便罢,不会插手,也不会往外说。”
公冶焱却笑了笑,带着一种往纵世情的狡猾:“恐怕你们不想插手也不得不插手了,我方才话未说完,是还想求你们助我取公冶辨的性命,他活着,我总不安心。”
谢轻逢却皱起眉:“你如何确定我们一定会帮你?”难道是要以季则声的身世威胁?
但他谢轻逢什么都怕,就是不怕被人威胁。
公冶焱却道:“据我所知,公冶辨欲将我投海祭祀未成,又换了一个新的祭品。”
“那是公冶辨亲妹妹的孩子,一个刚出生不久的男婴。”
“男婴的父亲是太衍国的前任大国师,名叫季钦,不出意外应该是季公子的父亲。”
公冶焱看向谢轻逢,仿佛抓住他的软肋一般:“这样的条件,够不够谢公子助我弑君?”
谢轻逢微微一怔,目光冷了下来,慢慢吐出一个字:“够。”
哑巴
陡然被捅破身世,季则声的身体也微不可查地僵硬一瞬。
半晌,他又重复道:“……季钦?”
公冶焱点点头:“他是太衍国上一任大国师,可堪天象,修为极深,云游至此,被公冶辨尊拜为国师,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突然离开,下落不明。”
“若我所料不错,他应该就是你的生父,只是如今已过二十余载,实在难寻他下落。”
谢轻逢惦记着季则声的心魔引,又道:“那他母亲呢?”
公冶焱摇了摇头:“季公子的生母封号摇光,当年未成婚而产子,故而成为皇室丑闻,公冶辨登基之后,为了挽回名誉,夺走她的孩子祭祀,她誓死不从,一怒之下和那个襁褓婴儿一起投海,等公冶辨找到人时,她已经……”说到此处,公冶焱看了一眼季则声,才继续道,“已经气息不存,手里还抓着一块婴儿的襁褓。”
“季公子,节哀。”
谢轻逢越听越觉得奇怪:“季钦不是大国师么?这时候他人在哪里?”把自己儿子拿去投海祭祀,正常人都不会同意吧?
公冶焱叹了口气:“摇光公主有孕时大国师已经离开太衍国了,若非历帝再三逼迫,她甚至不愿意说出孩子父亲是谁。”
谢轻逢皱起眉,睡了又不负责,这不就是渣男吗?
只是话到嘴边,他又想起这人大概率是季则声的亲爹,又憋了回去。
“上次水乡一别,回到太衍国后我又特意留心过皇室秘辛,证实后才同二位说起,至于更多的我实在不知,怕是要亲自问公冶辨才行。”
季则声静静听完,一时不曾说话,谢轻逢只以为他伤心过度,谁料沉默许久,季则声忽然道:“那我的母亲她……如今葬在何处?”
摇光公主未出嫁,有孕之事又不曾公之于众,对外只说是溺东海而亡,死后陪葬父陵。
“若你想见,我可以安排你进入吊祭,”公冶焱说完,又重复了一遍,“节哀。”
公冶嫣的送葬队伍浩浩汤汤,一路吹吹打打,车外哀声震天,车内是沉默的三人。
谢轻逢看季则声在发呆,握住了季则声的一只手,后者转过头来对他笑了笑,笑完嘴角又耷拉下去。
谢轻逢道:“笑得比哭还难看。”
公冶焱见此情形,十分有眼力见地下了车:“我去前面看看。”
她可不想再见一次这两人在马车上你亲我我亲你的画面了,虽然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也没什么,但要是这个男人是自己名义上表弟,她就总觉得怪怪的。
公冶焱一走,马车里就只剩两个人,谢轻逢挨到他身边:“人都走了,对着师兄,何必强颜欢笑?要哭就哭吧,来师兄怀里哭。”
季则声转过身,脑袋抵在谢轻逢胸口:“我不想哭,我只是……不知道该难过还是高兴。”
“以前爷爷生病的时候,他们都说我是灾星,说我克死了爷爷,又害村子遭殃,我亲爹亲娘肯定是因为这个才不要我……”可如今真相大白,他并非被父母抛弃,只是恶人作祟,累他经年孤苦。
他的母亲很好,可他却一面都未曾见,留给他的就只有一座墓碑,还有那似断未断的亲缘。
谢轻逢扶起他的脸:“若你真是灾星,那些人云亦云的人早就全被你克死了,还能留他们活到现在?”
季则声眨了眨眼,他睫毛长,总把眼珠子盖起来,正要说点什么,就听谢轻逢道:“你的母亲……很厉害,择日我同你去吊祭,她要是知道你活着,也一定会高兴。”
谢轻逢其实是个唯物主义者,人死了就是死了,他也不信什么烧香祭祀通告神灵,有些事可能对亡人可有可无,但对活着的人却很重要。
何况这是修真界,季则声的母亲说不定真能听见也不一定。
季则声终于露出一个笑来:“那我要让她别担心,还要告诉她我现在已经有道侣了……”
他越说越小声,那两个仿佛烫嘴一般,谢轻逢耳朵却灵,故意道:“……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