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差
魏云深效率很高,前一天才刚答应让宋持怀见冯岭的事,第二天夜间人就被送到了宋持怀那里。
将人带来以后,魏云深借口尚有它事就要离开。按理来说宋持怀跟冯岭要聊的本就不该方便他听,得知他不留下来旁听,却是宋持怀先稀奇地问了句:“你要走?”
魏云深道:“方便我听?”
宋持怀模样无辜:“有什么不方便的?”
“……”
魏云深心情好了不少,但他面上未显,只道:“不用了,我是真的有事,你俩就先聊着,有什么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开了,说不定以后就没这个机会了。”
冯岭冷眼听两人“你侬我侬”了会儿,直到魏云深的身影消失在他们视线里,宋持怀脸上的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冷漠所替代,青年拨了拨烛火,看也不看他,说:“看来你在他这儿过得不错。”
冯岭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不就是你希望的吗?”
宋持怀不可否置,他拿着剪子将灯芯剪了一段,屋内霎时明亮不少。他盯着烛台上轻轻晃动的火光,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才问:“上面怎么样了?”
他问的是伐魔联军的事,宋持怀被按在地宫里太久,地面上的事接触不到、魏云深也不肯说给他听。是以宋持怀虽然有一段伐魔联军来势汹汹的记忆,却因为相安无事地过了这么些时间,半点异动都未曾听到过,时间过得久了,就总有种之前所闻所见都只是一场错觉的不真实感。
冯岭并未瞒他,虽然宋持怀是以“问罪”为缘故将人讨过来的,但二人真正相处时却并不见剑拔弩张的气氛,反而十分平和:“联军还在烬日寒那儿守着,魏云深实力莫测,他身边最近又新出现了个人,那边不敢轻举妄动,每天也就只骂骂阵,得了机会便掳掠几个魔族来杀,魏云深他……”
说到这,冯岭话转了个口:“他身边那个人,你要小心。”
或许是对冯岭的话感了兴趣,宋持怀这才终于看了他一眼:“什么人?”
“……一个女人。”冯岭回忆了会儿,“女人修仙是闻所未闻的事,可那人实力也不可小觑,似乎还能洞悉人心,我看魏云深对她非常敬重,总之,你要多注意这个人。”
宋持怀本来没什么感觉,听到“敬重”这两个字时却突然想起他跟魏云深从前相处,默了默笑出声来:“他拜了别的师父?”
他虽然笑,语气却是冷的,冯岭跟了宋持怀许多年,轻易就看出对方藏于表面之下的真实情绪。没有任何原因的,他突然就想刺激一下宋持怀:“我看也未必,那女人看上去年岁不大,又单纯不谙世事,或许魏云深是对她起了怜惜之心也有可能。”
“怜惜之心?”宋持怀像是觉得新奇,回想这段时间与魏云深的相处模式,后者强势不容置喙,实在很难将他跟“怜惜”两个字绑在一起,不禁嘲道,“他倒是风流。”
冯岭的坏心情一扫而空:“是啊,反正你只是利用他,他身边有个真能知冷知热的人也挺好的,免得总想起某个要拿刀子捅他的人。”
宋持怀觑他:“你倒是心疼他。”
冯岭点头,他似乎并未听出宋持怀话里的嘲意,理直气壮道:“你也知道,我这人别的没有,就是老好心,可惜不是人人都对得起我的这份好心,上回我这么心疼新入门的师弟的时候,转手就被人给卖了。”
“叫你来不是为了跟你追忆往昔的。”宋持怀看上去没有半点歉疚,他将剪子放下,多情潋滟的眼睛里跃进昏黄的烛光。宋持怀的面容本就柔和偏多,此时灯下看人,更比平时要多几分颜色,叫人忍不住想要沉沦进去。
他淡淡问:“……凌微被关在了哪里,你知道的吧?”
提及正事,冯岭收敛针对,也严肃下来:“知道,只是……”
宋持怀没有给他“只是”的机会,听到前头两个字便开口截断:“我要见他。”
冯岭便沉默了,半晌才道:“凌微已经收监,他死是早晚的事,你好不容易到了今天,跟魏云深的关系也缓和下来,眼看着就真要自由了,你……一定要走到这个地步吗?”
宋持怀讥诮道:“怎么,你是在担心一个将你害得在正道失了容身之地的人吗?”
冯岭不知该说什么,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宋持怀才是对的——他做了太多恶事,就算立马去死也只不过罪有应得,但冯岭仍然有些不忍,正如宋持怀所说的老好心,哪怕对面的是自己的仇人,他仍保留着一两分恻隐。
过了不知道多久,大概宋持怀也知道他需要时间想通,青年静坐着没有开口,更没看他。冯岭吐出一口浊气,问:“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宋持怀弯起眼,唇边勾出一抹凉薄的笑,“最好是魏云深无暇顾及的时候。”
那就是……现在。
冯岭深吸了口气,他从怀里掏出来个东西给宋持怀:“这东西能让你脱离结界,是魏云深给我出入魔域用的,等出了这个房间的禁制再还我。”
宋持怀毫不客气地接过,随意收进怀里,又听他问:“要换一件衣服吗?”
“不必了。”宋持怀想也不想就拒绝,他吹熄了桌上的灯,偏头看了眼窗外柔和流窜的夜火,道,“本来也没什么衣服可换。”
冯岭有些动容:“你……”
宋持怀最不喜欢别人同情可怜自己,哪怕冯岭只是开了个头,听他语气也知道他要说什么。青年定定地看着他,深如黑渊一般的眼睛叫人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冯岭被他看得闭上了嘴,便见宋持怀抬起手来,修长的指节攀上胸膛,缓缓落到心口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