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一身玄衣撑头浅眠,宋持怀沉默地望着这张与梦里无有不同的脸,唇边牵出一个自嘲的弧度。
梦不愧是梦,到底蛊弄人心,但这辈子,他或许都不会再听到魏云深叫的那声“师父”了。
他隐约觉得那个梦应该暗示着什么,却又不愿深想。宋持怀感到自己胸口处的伤势完全长好,昏迷过去前那股尖锐得仿佛要将他所有生命力都夺走的疼痛空幻得像是一场错觉,若非当时魏云深的表情太过鲜活,只怕连他自己都要怀疑自己有没有走到那一步。
宋持怀动了动手,床边的人立马醒了过来。魏云深的眼里带着失而复得的欣喜,片刻之后又立马转变为克制的疏离,他为宋持怀垫好枕头方便人坐,才道:“醒了?”
宋持怀张了张嘴,干哑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这一句废话。
魏云深给他倒了杯水,目光如炬:“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自杀?”
宋持怀将水一饮而尽才感觉到好受一点,他转着手里的空杯,不知是出于心虚还是什么原因并不与魏云深对视:“你气消了吗?”
“气消?”魏云深气消没消他不知道,但他是真的气笑了。他紧咬着牙,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紧绷,“你以为你死了,我从前受过的那些罪就能当没发生过了?”
宋持怀垂眸道:“除了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你。”
“你怎么不知道?”魏云深忽然近上身,他站了起来,整个身体从上往下以一种无法抗衡的姿势将宋持怀倾覆,他两只手撑在宋持怀左右,额头抵着对方的额头,几乎是恶劣地呼吸在人脸上喷气,“你之前不是做得很好吗,如今我想要的,你也就能给我这个了,怎么,还想去肖想别的?”
宋持怀什么都没想,由着这个姿势,他如今已经避无可避,宋持怀望进魏云深眼底毫无保留的凌辱,一话不发。
他就趁着两人这个极其暧昧的姿势,在人最想不到他会开始动作的时候,宋持怀抬起了手,解开自己的衣领。
魏云深一愕,明明宋持怀做的一切都是顺着自己的话来,但他就是觉得生气,以至于在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宋持怀乱动的手:“你要做什么?”
他们离得太近了,只是像这样说两个字,魏云深的吐息全打在宋持怀鼻脊眉眼,宋持怀偏过头去,却问:“你不是想要吗?”
魏云深气不知从各处起,怒声道:“我什么时候说了我想要了?就算我真想了你就可以脱衣服?你把你当什么了?你把我当什么了?宋持怀,你睁眼好好看着我是谁,你以为我是凌微?”
当然不是。宋持怀心道,凌微虽也觊觎他已久,却没能真的成功睡过他,真正跟他有过肌肤相亲的人从始至终只有魏云深一个人,宋持怀分得很清,甚至在某一时刻有些庆幸。
——至少相比于凌微,相比于之前魏士谦给他安排的权贵,相比于那些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等他失了天极宫的庇佑之后对他为所欲为的人,他更愿意那个人是魏云深。
宋持怀沉默了许久,才说:“……我只是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魏云深冷眼道:“你少跟我耍心思,不要让我费心,我自然就开心了。”
宋持怀不可否置,他无意在这种没有意义的话题上跟魏云深继续浪费时间,一顿过后问:“我睡过去多久了。”
魏云深冷声冷气:“一天不到,怎么,又想吃东西了?”
宋持怀想说不是,然而还没等他开口,魏云深又说:“馋了也给我忍着,现在进出不方便,余粮剩得不多,你又才惹了我,还想想之前一样天天都找人给你弄吃的?”
宋持怀有些莫名,他直觉自己不该戳破魏云深的幻想,却还是道:“……才只一天,我的伤就好成这样了?”
“……”
魏云深眼底掀起了一丝恼色,皮笑肉不笑道:“怎么,没真的死成你很失望?”
失望倒不至于,毕竟宋持怀没真的想死,别的尚且不说,凌微在他身体里留下的血契就不会让他自己做生死的主。
眼看魏云深咄咄逼人,宋持怀抿唇道:“你若觉得不够,我可以再来一次。”
他说着就又要抬手自伤,好在有了防备的魏云深眼疾手快地将他拦下。两人掌腕相对,黑白灵气纠缠不休,宋持怀抬眼望去,魏云深刚好垂眸,四目相对之间,他们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
未及宋持怀出声询问,魏云深将他的手放到身侧并按下,少年眸光闪烁,沉声道:“你说你知悔了?”
宋持怀点头,又似乎觉得自己不够格说后悔的事,补充道:“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补偿你。”
魏云深笑不达眼地扯了扯唇角:“这次不骗我了。”
宋持怀道:“这条命现在在你手上,你随时来取。”
“别总要死要活的,没人想要你的命。”
魏云深重新在床沿坐好,脱离了刚才那个极其暧昧的姿势,两人之间的空气都变得充盈起来。魏云深捏了捏眉心,道:“也罢,好歹师徒一场,我给你个机会,但机会只有这一次,要是让我发现你在骗我,那……”
他说着,眼神骤然沉了下来。魏云深依旧保持着唇边的弧度,只是这回他的笑似乎更真实了些,他看上去心情极好,哪怕摆了脸色也不吓人,反而像是故意吓唬宋持怀一样,眼底盈盈:“你知道后果的,对吧?”
宋持怀道:“只要你想,杀了我偿命也悉听尊便。”
“不准再跟我说活啊死啊之类的话,我不喜欢听,这是第一个要求。”魏云深道,“你既然是想赎罪补偿,总不能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