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春时生辰过后,那批去府城参加府试的学子就纷纷回到远安,俞逖让苏主簿特地去县学那边鼓励了一番,接下来两个多月须得更加认真读书才行。
科举三年一届,院试三年两届,因此多在没有乡试那年的秋天举行,去年俞逖五月刚来赴任时县城可谓一片荒凉,连县试都是草草结束,能去参加府试院试的童生就更是屈指可数,他忙于其他事务也顾不上,因此收获寥寥,前几日随着府试录取名单一道来的还有知府的信,上面还调侃了几句。
俞逖高兴的同时也不免担忧,这群学子里有满头银的老者,自然也有如骆飞章那般的少年英才,若是一时骄傲自满,在八月的院试上落榜,那可就得再多花费两年工夫。
顾着县里民生的同时,俞逖忙中抽空往县学那边跑了几回,将自己当初参加院试乃至乡试的经验文章倾囊相授,他好歹也是个二甲进士,用到这里无异于大材小用,但对学子来说却是雪中送炭,欣喜之余还不忘宣传俞县令的名声,使得远安上下学子风气也有所改善。
其间不乏各路才子商户相邀,不止俞逖那边每日里要拒绝数十个帖子,就是祝春时这边,也是不堪其扰,也有那些投机取巧的,主动上门来资助明德书院,想要露个脸得个好,都被书院一一婉拒了。
随着学生的增多,祝春时筹备的店铺也开了起来,和学生们四六分账,她六学生四,有她在背后,县衙这边的流程走得极快,远安的商户也不敢随意使绊子,因此短短两月间就初见雏形。她们也不贪心,先从女孩子最擅长的女红开始,做简单的手帕荷包香囊,再就是扎绒花打络子,一日里下来虽挣不到许多钱,但也足够让小姑娘们开心。除此外还能帮着洪青黛炮制药草,也算是自己的一笔开支。
圆荷看着铺子里的东西也曾问过祝春时,要不要将京城的胭脂香粉方子拿出来,做出来东西售卖,也能补贴一部分,亦或者扩大店铺的规模?
祝春时思考过后拒绝了,“要是铺子开不起来我倒是想过,但如今开起来了就没必要了。这铺子是书院的附属,是给每个进书院读书的姑娘的定心丸,让她们在读书的时候也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能挣几个钱,不必因此受到父母太多的指责。它属于书院,不属于个人,那就最好不必插太多手进去。”
“至于扩大规模,若是有天书院的规模扩大了,她们的手艺精进了,自然就能扩大了,而不是单看在我的份上就盲目扩大,那对她们对我都是有害无利。”
祝春时还有个理由没说,那就是俞逖身为县令,官场素来讲究官不与民争利,不论大家私底下做什么,但明面上总是要守规矩的。如今书院的所有人是她,这家铺子也是如此,只有一家还好,毕竟人终究是要吃饭的,七品官的俸禄可不够养人,但要是再继续扩张下去,那可就达成官商勾结的局面了。要是谁看不惯俞逖,亦或者御史没事做,随意上个折子都够他们喝一壶,尤其是俞逖还计划着三年一升的事情,绝对不能出这种纰漏。
就这么各自忙着,日子转眼就到了府试的时候,俞逖这回没出面,毕竟将要到缴纳夏税的时候,他每日里不是带着县丞就是带着主簿到处奔波,最后只得让寇明旭去送了一程。
说到寇明旭,自从过年时寇老丈贸然提出看中泻露被拒后,也许是双方的嘴都比较严,他始终被瞒着,所以没露出什么异样来,且他每天不是待在县衙就是在县学跟着学子一起读书讨论,毕竟他明年也要参加乡试,没什么空闲时间不说,似乎也完全没考虑过终身大事,急得寇老丈在家里唉声叹气,求神拜佛。
也许是寇老丈的诚心感动了上天,不过更多的也许是商人势力,七月初的时候,骆家那位吴太太突然登上了县衙的门,求见祝春时。
祝春时虽然不解,但好声好气的招待了两句,吴太太便含蓄询问起寇明旭的情况来。
她这才回过味来,去年他们初来乍到的时候,吴太太曾经很是看不惯她,就因为骆老爷在家里提出过要把自己的姑娘许给俞逖做妾,但后来万家先制人,不仅搬出两个亲生的闺女,还找岳家要了两个养女,后面不论是亲女还是养女皆无功而返,才使得骆老爷歇了心思,吴太太这才消停了。
祝春时默默想了想,那位骆姑娘也是正当妙龄,且家里有万贯家财,前边什么风声都没听见,怎么突然就看上了寇明旭?她既这么想,便也这么问了吴太太。
吴太太这回态度极好,笑着道:“我们老爷知道寇师爷在俞大人手下做事,他极为相信大人,自然也相信寇师爷的人品;再者说寇师爷还是秀才,听说明年还要参加乡试,那就更是才华一流了。我儿被我宠坏了,别的商户家少爷都瞧不上,只说要找个品貌人才都好的,这不县城满上下打着灯笼也只找到寇师爷一个。”
寇明旭的婚事不归她管,因此祝春时听了这话也就笑笑,所幸吴太太也明白,因此只是过来询问下寇明旭是否有了婚事或是心上人等等消息,议亲等事还得找冰人去寇家谈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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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俞逖回来,祝春时和他一通消息才知道,这事起因在于那名叫骆飞章的少年。从骆老爷一开始的谋算就知道,这位是个狠得下心的,即便知道俞逖刚成婚也舍得将姑娘送来联络关系,最后没成只是因为知道俞逖的态度,便是送了人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所以在知道今年的县试和府试都有一个姓骆的少年拿了头筹之后就派了人打探消息,最后知道是本家人就更是高兴,急忙上门联系感情指着将来骆飞章达的时候照顾照顾自家。但骆飞章有着少年的意气和骄傲,再加上从前他家过不下的时候也曾经上门求助过骆老爷,但那时骆家连人都没出现过,随意丢了十两银子将他打了,因此这回他趁机还了十两银子后也就不想再与骆老爷家有瓜葛了。
骆老爷回去懊恼后悔了几日不得而知,但他却突然担心骆飞章得势后打压自家,民不与官斗,商更不敢与官斗,否则当初他们几家也不会每年花数万两银子捧着蔡泰,更不会投鼠忌器不敢和俞逖动真格。
他思来想去好几日,终于在远安的学子里扒拉出了寇明旭,因此这才让吴太太过来打探情况。
“我看飞章没那个意思,只想和他们再无瓜葛,不打压也不愿被借势。”俞逖笑着点评了一句,“因此这门婚事倒是可以,骆家有财,明旭有才,财才联合,十分不错。”
这事祝春时不好管,因此她只在茶余饭后听一耳朵闲话,就在俞逖那话说了之后没多久,吴太太派了身边的心腹嬷嬷去了寇家一回,寇明旭这边就主动请了冰人前往骆家说媒。两家彼此有意,那位骆姑娘如今又正是好年华,竟是没多少波折就定下了来年二月的亲事。
祝春时得知后也真心实意的为寇明旭高兴了一场,又命泻露那边备了份礼送过去,骆家那位姑娘她也在宴上见过,生得花容月貌,人也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偶尔有些无伤大雅的小脾气,但整体来说却很是温柔和善。
就在骆家和寇明旭的亲事初定的时候,院试也终于传来了消息,前去参加院试的约有六七十人,最终成功过了的有二十几人,再加上远安县本来就有的秀才人数,就算明年乡试再怎么倒霉,也能出一两个举人。
县衙上下知道消息的时候都忍不住高兴起来,俞逖更是大手一挥备下上百两银子分给这些新出炉的秀才,尤其是骆飞章,小小年纪连中小三元,拿下院试案,当为头筹,别说俞逖激动,就是知府那边看见也称赞连连,商户们看着县太爷如此,也都纷纷出了银子表示祝贺。
俞逖深感高兴的同时,又忍不住惜才,觉得以骆飞章的年纪,若是一直在远安这边读书才是浪费才华和时间,但他的师友大多都在京城,若是他来写信推荐,再借用靖安伯府的一点名头,也能让骆飞章顺利入京城书院学习,不过就是离家太远,只怕对方不愿。
斟酌两三日后,俞逖叫来骆飞章谈了半日,最终给了他一封推荐信去府城的书院读书。
如此忙忙碌碌竟又到了秋日,今年比去岁要好上许多,有俞逖在上面压着,没有胡乱增加的赋税徭役,商户也不敢随意涨田租,一年下来按部就班的耕种收获,百姓的日子也逐步好转了起来,家中开始有了盈余,不再似去年那副骨瘦如柴的模样。
祝春时和俞逖偶尔换上一身粗布麻衣去镇上村里绕一圈,既放松心情也检查民生,自然也能现些许不平欺压之事,久而久之,县里的人都知道有俞县令夫妻好私访不说,还爱拔刀相助,一时之间宵小不敢惹事,也算是改善了一些民风。
祝春时这边忙着的时候,京城那边同样也有不同的消息传来,先是家中大房的五妹定下亲事,婚期在来年的三月,说的是右副都御史的次子,听说是个四角俱全的人家。
再是她的手帕交梁瑾大婚,她在祝春时之前就定下了亲事,只是她娘舍不得才拖了段时间,因此这年的十月才出嫁,夫婿和她门当户对,感情也好,说句青梅竹马也不为过了,祝春时先两个月知道消息,特特准备许多特产土仪和饰钗环添妆,只是高兴的同时不免也有些难过不能亲自在京城送嫁。
除此外就是靖安伯府上一连串的喜事了,先是七奶奶傅云霓在五月传出喜讯来,紧接着就是三奶奶韦清敏和五奶奶楚嫣,也分别在八月和十一月传出消息来。
自然随着这些消息传来的同时也少不了邓姨娘的信,只是先被俞逖截了下来,又借着自己的问题糊弄了过去,顺便还在信纸里“祸水东引”询问起萱姐儿的婚事来,不提萱姐儿知道了之后有多跳脚,总之邓姨娘是被转移注意力了。
日子刚走进腊月的时候,祝春时又突然收到了钟成玉随着俞祝两家年礼送来的书信,上面言她准备定下亲事,但并非俞逖的那群朋友之一,她思来想去后担心钟家始终抱着将她送给高官宗室的念头,因此怕牵连了别人,原本是打算终身不嫁就在寺庙里清修,但眼看着印真大师所说的一年之期到了,钟家那边陆续来人想要接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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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那位钟五姑娘夏日的时候就定下亲事要出嫁了,按照长幼有序本不该这么急,但钟成玉对外给出的名头是为祖先祈福,也是个孝女,自然不必完全遵从之前的规矩来,且霍太太好容易才觅得了个佳婿,轻易不肯放过,只好早早定下,转过头又来磨钟成玉。
信纸上添,钟成玉自己给找了个夫婿,是上街时被不长眼的纨绔纠缠,这位正好拔刀相助,也算是英雄救美。那人祖上也是个贵族,襄城伯之后,只是近些年落魄了,家中儿郎从文的从文从武的从武,这些年也还算是干出了一点本事,救人的正是现襄城伯的五子,眼下刚二十二岁。
祝春时心里一算,和俞逖年纪相差不多,何至于到现在还没定亲?她接着往下看,才知道这位襄城伯之子十五六岁就入了军营,整日里摸爬滚打也不回家,如今朝廷安稳边疆安定,没有战争自然不好升迁,因此三四年过去了他还是个小兵,京城里那些官宦之家凡是有点实权的都看不上襄城伯,更别说这个不起眼的儿子了。
等他一到了弱冠,伯夫人更是愁得睡不着觉,好容易才逼得自家老爷想尽法子把这个儿子挪到都指挥使司,先做个七品小官,总比在军营里瞎混来得强,救了钟成玉那日他刚好升官挪窝和友人庆祝。伯夫人知道后忙不迭问了下意思,病急乱投医一般想要求娶,钟成玉一思索也不扭捏,直接答应了。
看到这里,祝春时才算是放了了心,只要离了钟家,按着那位伯夫人的劲儿,起码两年之内不必担心有什么麻烦,两年之后阿玉说不定也有了孩子,那就更是安稳了。
这么一想,按着信上所说十二月定亲,明年的夏日就要成婚,她少不得起身又去后罩房里搜罗东西,打算到时候送上京城给钟成玉添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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