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闻言一笑,放下酒盏,目光微凝,语气不疾不徐:“丞相莫非是怕本王心?有不甘,有所谋算?”
历朝历代?狼子野心?想要登上那?位子的?人多了?,可他却不是那?类人。
他若想要那?位子,早在?当年他大仇得报、先帝驾崩时便做了?,哪里需要这般苦心?扶持皇兄?
他出身诸侯世家?,将?皇帝那?位子的?优劣看得很清楚。
不可轻易显现喜好,需得费心?平衡朝局,日日夜夜小心?谨慎,更要提防枕边人……
即使是皇兄那?样?的?性子,都?免不得要纳那?么多妃嫔入宫,更何况他?
于他看来,当上皇帝,可不是什么好事。
阮丞相神色如常,波澜不惊地回道:“臣无此意,只是感佩王爷之决断,心?中不免疑惑。”
镇北王抬眼望向天边朗月,眼神中多了?一分幽深:“丞相以为?,本王当真不在?意?”
“臣不敢妄断。”阮丞相顿了?顿,语气中多了?一分探究,“但臣以为?,王爷定有深意。”
镇北王轻笑,笑意却未及眼底:“本王自是爱极了?大权在?握……但权势、兵权不过都?是过眼云烟。如今本王所愿,只在?朝堂之外。”
阮丞相微微一顿,眉头轻蹙:“朝堂之外?”
镇北王抬眸直视阮丞相,神色难得柔和?:“本王所愿,唯王妃一世安宁而已。她素来厌恶京城的?喧嚣,只爱山川草木。北境虽苦寒,却也有无尽青山绿水。本王愿意舍弃一半兵权,只为?能同她远离纷争,平安度日。”
家?中妻子如今正待产,又是个不喜热闹的?性子,镇北王自然是以她为?上。
再说?,这镇北军原本就是他覃家?军和?原先的?其他散落兵队整编而成,他覃家?军原先不过是五万人马,如今划了?镇北军的?一半走?,他还活生生赚了?两万人马。
皇兄能给他这个保障,已经足够讲义气了?,他自然也不会奢求更多。
阮丞相闻言,沉默片刻,目光稍稍转向廊外,语气低沉:“王爷之情?,令人动容。但戍边多年,兵权不仅是守护边疆之本,也是保全自身之利。王爷甘愿交出一半,真能无愧于心??”
镇北王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洒脱:“丞相,以江山为?念,未必非得握紧兵权。守住北境,也未必全凭武力。况且……”他顿了?顿,目光悠然如水,“本王若不交,皇兄难安。本王若交,北境仍旧安好,又可全皇兄心?意。如此两全,何乐不为??”
退一万步说?,如果将?来的?帝王真的?有生出疑心?对他们动手的?时候,他也有把握能护佑妻儿?周全。
这便也就够了?。
阮丞相垂眸沉思,眼神中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他低声道:“王爷远见?,臣受教。”
镇北王轻轻摆手,神色恢复几分随性:“丞相,本王不过是看得清罢了?。权势虽好,终究比不上眼前人。若她安好,本王才无愧于心?。”
阮丞相沉默片刻,最终起身作揖:“王爷高义,臣佩服。”
镇北王一笑而起,随手拾起酒盏,一饮而尽,转身离去,背影洒脱。
廊外寒风渐起,阮丞相目送其远去,袖中双手微微紧握,低语如喃:“终究是一场取舍。”
挂念他也曾怨恨过这位帝王,怨他横刀……
东宫。
垂拱殿内肃然无声,群臣分列两侧,面色或凝重或淡然。
这是皇帝受重伤昏迷的第四日。
太子本不想来朝见臣,但奈何即使是在太庙,他也总能从詹事?府的中允那?里收到那?些个折子。
根本躲不过?去。
为了防止群臣怨念颇深,不得已之下,太子还是召了趟议事?会。
这一回,皇后因贴身照顾昏迷不醒的皇帝,并未出?席。
却说太子穆乐宸端坐主位,目光在众臣间缓缓扫过?。他轻叹口气,开口道:“庶人?俞朔、白?暨、程筑、郭子寒谋逆通敌已定,然仍有?朝臣质疑圣旨。孤今日召诸位议事?,若有?异议,尽管道来。”
是了,这便是这几日那?些个臣子在争论的事?。
大部分人?还是比较听从圣旨,更多的是原本就与这几个人?没什么关联的缘故,倒也没有?什么异议。
可偏偏就有?人?…大概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清流余党一般,是绞尽了脑汁往上冲。
既然如此,可不要怪他们来一场瓮中捉鳖了。
太子此言一出?,殿内稍显寂静。
片刻后,刑部主事?韩昱上前一步,拱手一揖,语气中隐含几分质疑:“殿下,此案所涉四族皆为朝中肱骨,若无确凿证据,贸然定罪恐难服众。臣恳请太子殿下重审此案,以保国法公?正?。”
这一言立刻引起了几名清流官员的附和。
一侧的镇北王挑了挑眉,心头不禁揶揄起来。
看来清流里头也就白?暨稍微能看,而这次要不是他在大理寺看到了郭子寒,估计他还不会惊慌失措的、在这般场景下就动了手。
可惜啊可惜,兵不厌诈,这样的道理,看来先白?太傅是没能交给自己膝下唯一的嫡子啊。
礼部侍郎助理苏文珩上前拱手,语气虽谦恭,实则藏针:“殿下,臣亦以为,四族虽有?嫌疑,但证据不足。若此案处理稍有?不慎,恐将寒了朝野忠臣之心。”
京兆司录参军陆观随之上前,目光扫过?群臣,声音铿锵:“殿下,若无真凭实据,此案恐成冤狱。程筑与白?暨虽为世臣,但其家?族累世清名,难以轻信其谋逆通敌。臣斗胆请殿下重新审理,勿陷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