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盛着鸡子的篮子放稳妥,唤儿子的小名:“嘉儿,你去敲个鸡子吃,水放着娘来烧,烧好了再叫你。”
“娘,您去屋里歇着,烧好了我会直接拎去西屋,大夫的话您也不用往心里去,我用不着每日都吃鸡子。还有西屋的那些人,我看那些人住不久,他们给的银钱还是省着用吧。”
灶后的少年直起腰,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容,少年的嗓音有些喑哑,可说话的语气却不急不缓,丝毫没有这个年岁该有的急躁。
春娘一时无言,她叹口气道:“等你爹回来,这些钱也留不住,还不如给你补身体。”
“娘给我就好,我托人去镇上买些米粮。这月粮价升的太快,就连马料也涨价不少,我打听到周围几个镇子也是如此,怕是城里出了大事,这些米粮不管是我们自己吃,还是拿去卖,都划算。”
解释完自己的打算,常嘉拍拍手上粘的草木的灰,面色冷淡道:“而且,他不是我爹。”
“嘉儿……”春娘无奈地叫一声儿子的名字,她虽知晓儿子自幼聪慧,可儿子时常的冷漠,也让她感到无可奈何,也许当初,她就不该说破儿子的身世。
可她一个连户籍都没有的女人,有什么办法带儿子去认祖归宗,何况上京城那么远,母子二人根本没有足够的银钱傍身,且就算去了,只要那人还活着,儿子也不见的能认亲……
常嘉一看春娘的神色,便知自己娘在想什么,纠结又不甘,既想带他离开,又因为害怕某些人,所以宁愿留在这个破烂的家里,也不愿冒险。
灶上的热水滚开,常嘉灭好炉灶里的火,趁热将水舀到木盆里,然后端去西屋。
路上,过早成熟的少年想起许多事。
平时他不会胡思乱想,毕竟活着就已经很难了,也许是近日家里住进了外人,才会让他忍不住胡思乱想。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便发现他们母子和常家村的格格不入,自己娘能认字,还会大户人家才懂的刺绣,而且他幼年时的娘比现在还要美,美到绝不会是一个赌鬼能娶到的女人。
赌鬼就是赌鬼,永远做不成人。
喝酒赌钱玩女儿才是常事,偶尔喝醉回了家,不是拿家里的东西去当铺换钱,就是连打带骂地要钱,要不是他渐渐长大,拼死也要护着自己娘,赌鬼也还想要个儿子养老送终,恐怕连他也敢一起打死。
常嘉站在门前,思绪落到屋里的人身上。
这些人来了两日,说是来往南北的行商,路上遭遇劫匪落了难,可看其出手的大方,可不像他见过的精明商人,一看就是不把钱当钱的主。
想到此处,常嘉轻轻叹了口气。
要不是家里缺钱,真不想收留这些来路不明的人,常嘉默默想到。
常嘉敲敲门,朗声道:“水烧好了,可要给姜公子送进去。”
“进来吧。”
常嘉推门进去,西屋常年没住过人,门窗狭小,采光也不好,人走过,黄土地面还能飘灰,唯一的好处,便是地方够大,还用石头混着黏土砌了张大床。
偶尔他听人说起闲话,还道这屋子是十五年前给他备好的。他那赌鬼爹花了身上所有钱才买回来他娘,自然也稀罕了一阵,尤其是新媳妇没多久就怀孕了,更是喜不自胜,可惜生的孩子没一处随了常家人,乡邻异样的眼光让男人很快露出本性。
陆执徐依旧站在窗前,只是刚才是面朝窗外,现在是面对屋内。
康白礼咬紧口中布条,药粉刚落到伤口上,一股钻心的剧痛便席卷全身,他痛的冷汗直冒,觉着刑部的酷刑也不过如此了。
“康兄再忍忍,你这伤可比刑部用过刑的犯人差得远了。”年鸣英帮他上好药,一边用白布绕紧伤口,一边指挥常嘉把热水放到自己能够到的地方。
康白礼看向年鸣英,这才意识到,刚才痛的失神,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
年鸣英用热水洗净手上血迹,又洗干净刚挑出来的箭头,举到眼前仔细观察,康白礼看他看的入神,不禁问道:“年兄可看出了什么?”
年鸣英将箭头收进袖中,答道:“精铁所致,是三棱箭,且带有倒刺血槽,做工精细,极为难得,主要是很贵,看来追杀康兄的贼寇是下了本钱啊。”
说到这里,年鸣英笑了:“不过康兄还活着,想来对方是有一大笔钱打水漂了。”
可年鸣英能笑出来,此时此刻,康白礼却实在笑不出来,被本家一路追杀,一般人体会不到他的心情。
不过胆敢行刺皇子,康家算是完了。
陆执徐面色沉静,突然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闻言,康白礼不敢怠慢,强撑着坐起来,他的伤在肩头,坐着反倒舒服些,年鸣英则低头和常嘉一起收拾屋里的血迹,不过仔细看他,便知他的心思不在手里活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