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心里门清,陈蕴藉就是在挑拨离间。
可陈蕴藉说的话,又有哪句是假的吗?
没有!
正因为陈蕴藉说的都事实,贾琏的脸色才分外的难看。
“从前有个贾珠压着你,让你出不了头,可也情有可原,毕竟贾珠年刚十四就考中秀才,前途可期,而你呢?拿什么跟贾珠比?什么都比不过啊。”陈蕴藉话锋一转,“可这个贾宝玉,比你又强过几分呢?他才十三吧?他身边的袭人,之前那个陪读秦钟,这里头的事儿,你是贾家的人,想来比我更清楚。”
贾琏脸色更不好看。
“贾宝玉确实有几分灵气,但他不爱读书,跟你一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明明读了些书,却最基本的礼教都不懂,那个跳井的丫鬟,怎么死的,你也知道吧?可有谁在意了吗?贾宝玉被毒打了一顿,全都去关心他的伤了,至于那个丫鬟,谁理会了?”
“连调戏母亲身边的婢女,都可以被轻轻揭过,你二叔管教他,还被你家老太太骂了一顿,真是叫我开了眼界啊。”
贾琏深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陈二公子找我来,不是来跟我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吧?”
什么掏心窝子的话,这分明是捅心窝子的话。
陈蕴藉笑了笑,“你该知道,我与林姑娘的婚事刚刚定下,这在京城不是秘密,你在京城世家子弟
里混得开,不会没听说过。”
闻言,贾琏想起一件旧事,脸色微微一变,“林表妹能得到这样的良缘,实在可喜可贺。”
“林姑娘与我当然是良缘,可是吧,就是有人非给我找不痛快,”陈蕴藉沉下脸,“年初的时候我忙着离京游学的事,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些事,等传开我已经离京,还是回京之后才听说此事,我不管你堂弟要那个小旦究竟怀揣着什么心思,我都要给他一个教训。”
贾琏闭上眼,面色惨白。
从陈蕴藉提起林黛玉的时候,贾琏就知道大事不妙。
这下可真应验了。
他吸着气,陪笑道,“陈二公子,这事儿同我真的没什么干系,你也知道,我在贾家就是半个透明人,谁理会我呀?”他说着也有几分自伤,“我老爷打小就不管我,太太是继母,更不会管我,我能平安长大,也是二叔二婶在照顾我。”
“依我看,你二叔或许没什么坏心,可你那二婶,就难说了。”陈蕴藉冷笑道。
都说那位王夫人整日里吃斋念佛,是个菩萨心肠,可她做的事情,可看不出来半点慈悲之心。
且不说还没发生的晴雯一事,单说已经发生的金钏跳井一事,就足以看出这位王夫人的狠辣。
只为了保全自己儿子,平日里侍奉她最尽心的奴婢,想也不想就骂贱蹄子,要撵出去。
等人家跳井自杀,又掉几滴鳄鱼泪,说她没真想撵她出去,只想给她
个教训云云,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跳井了。
好话歹话都被她说了,跳井竟成了金钏儿的不是。
贾琏闻言一怔,“我二婶?”
“你与贾珠年龄相差不大,没有谁天生是不爱读书的,除非有人刻意引导,养歪了性子,”陈蕴藉撇撇嘴道,“虽然我看不惯贾宝玉,可他难道不聪明吗?他聪明,但打小被娇宠,养坏了性子,不想读书,多得是人给他打幌子,欺上瞒下,你二叔多次想管教,可管住了吗?”
贾琏没做声,在贾宝玉的问题上,他向来不插言。
“你不聪明吗?但是荣国公府上上下下的事情,不都是你在打理?出过差错吗?”
陈蕴藉道,“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太久,我也没有证据,但看你家二婶这个作风,年轻的时候就不是善茬,何况,她是年轻的时候就吃斋念佛吗?没有吧?如果我没猜错,是贾珠死后,她才开始吃斋念佛。”
多半是坏事做多了,把儿子的死归在了报应上,吃斋念佛想减轻罪孽。
王熙凤私放印子钱的事,并非是她起的头,而是王夫人已经收手了。
想想王夫人掌家这么多年,手里有多少人命吧。
贾琏神色微变。
还真被陈蕴藉给说中了。
贾珠死的时候,才十八※九岁,他比贾珠小一岁,彼时刚刚娶了王熙凤。
他这个堂哥没死的时候,王夫人时常将李氏带在身边,是有意让她接管家务的,可贾珠一死,王熙凤进
门,王夫人便将管家的事交给了王熙凤打理,而她开始吃斋念佛。
说是王熙凤管家,可府里的对牌都是王夫人在把持,王熙凤每日都要去王夫人跟前报备,这府里的事情,王夫人依然清清楚楚。
贾琏到底不是小年轻了,这些年来府里的事,他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盘算,可老爷不管事,太太也不得老太太的心,老太太更是偏爱宝玉,他在这府里,说难听了,确实就像二叔家的管事。
“你与那贾珠相差不过一岁,若不将你养歪了,等你长成,这荣国公府还有二房什么事儿?”陈蕴藉看出贾琏已经动摇,便添了一把火。
贾琏彻底变了脸。
如果只是陈蕴藉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贾琏比陈蕴藉大了一轮,精于世故,怎么也不会被陈蕴藉牵着鼻子走。
但奈何,陈蕴藉的某些猜测,都是有迹可循的。
小时候的事情,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老爷骂他没有贾珠会读书,骂他总跟着二叔二婶屁股后面跑,有事没事儿都要骂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