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长长的山道,夜色中看不到尽头。构穗撑着台阶小心翼翼地爬起来,喘息中她想起问槐说过的话:人一旦倒霉就是一个难解的连环。
&esp;&esp;背篓被挤扁、被占便宜差点死掉、灯笼坏了找不到山门、找到山门又被长长的石阶绊倒数次……后面还会有什么样的霉运在等着她?
&esp;&esp;莫不是在吊桥上,被风刮下桥去?那山涧深而阔,还有怪风和大猿,掉下去的话,就这么死了也不一定。
&esp;&esp;构穗擦掉冒出来的清水鼻涕。
&esp;&esp;“观自在菩萨…”她念着《心经》,和寒风较劲。“…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esp;&esp;咚得一声,她又摔倒在台阶上。
&esp;&esp;石子嵌进了手心的伤,她爬起来,心经没有停止。她突然大声地念,甚至边笑边念。她不懂为何要笑,只是觉得好笑。笑这东西需要一个理由吗?既然想笑就毫无在意地笑,反正没有人在乎她笑得好看还是难看,合适还是不合适。就像佛陀和菩萨不会因为她砍掉了一个人的手臂就不让她入佛门,说她佛缘尽断。因为,他们也不在乎。
&esp;&esp;“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esp;&esp;视野里一个橙黄斑点一上一下地跳动。它从上方而来,幽幽明明,闪闪烁烁。构穗眯着眼打量,她希望山风小一点,这样她能暖和些。
&esp;&esp;不要灭……拜托。
&esp;&esp;她祈祷着,向前奔赴,终与它相逢。
&esp;&esp;看清眼前人时,构穗的鼻子里有点难受。那双漆黑的杏眼里面什么都没有,又似乎什么都有。
&esp;&esp;“你终于来接我了。”她说道。声音有些颤抖。
&esp;&esp;残破的裙袄,脏灰不已。里面剩多少棉絮可怜地镶嵌着,又有多少棉絮被血染成红色,谁也不知道。
&esp;&esp;郦御很沉默。他一向话少,这时什么都说不出来。
&esp;&esp;几息之间,暖和的白狐氅落在了构穗的肩头。
&esp;&esp;她把狐氅抓紧了些。上面有郦御的味道,是她形容不出的香气,熟悉刻骨。
&esp;&esp;“大家都在找你……我只是,运气比较好。”他说得平淡,蕴含着只有两人明晰的安慰。
&esp;&esp;构穗把脸埋在领子毛里,心不那么凉了。她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esp;&esp;快到吊桥时,构穗勾住了郦御的腰带。男人转回来低下身子,让她把狐氅给自己穿好。
&esp;&esp;他知道自己的体寒是构穗最关心的小事之一。若驳了她,会被缠到妥协为止。
&esp;&esp;都那么可怜了,就不和她争了。
&esp;&esp;风烈得可怕。女人依偎在男人身边,没有念什么心经。狐氅的绒毛流淌着男人的体温,淡淡的热,浅浅的凉,不是骄阳亦不是寒霜。
&esp;&esp;“年货都买齐了吗?”
&esp;&esp;“齐了。”
&esp;&esp;“辣皮子呢?”
&esp;&esp;“也买到了。”
&esp;&esp;“……我写的春联你看到了吗?”
&esp;&esp;“没有,没来得及看。”
&esp;&esp;“那你会看吗?”
&esp;&esp;“会。”
&esp;&esp;靠在左臂的脑袋瓜满意地蹭了蹭。
&esp;&esp;雪山居里已经炸锅了。段先生和携雨急得在院子里乱转,商量着构穗能迷到哪个山头去。
&esp;&esp;问槐环着臂靠在门框边。
&esp;&esp;“问公子,构穗姐姐丢了你都不急吗!”携雨急到头看问槐都不顺眼了。他平日里可是个乖孩子,很少红脸。
&esp;&esp;问槐搓了搓胳膊,打了个寒噤。“急啊,这不是找过了吗?没找到啊。”满不在乎地语气。
&esp;&esp;携雨心里已经幻想把问槐按地上痛揍了。
&esp;&esp;要说找了这句话,这人最没资格了!一回来就在暖炕上懒散。郦先生那么淡泊的人都比他着急!
&esp;&esp;“哼,构穗姐姐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