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当东边的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叶尔羌城的东西几乎同时响起了嘹亮的铜号声,原本安安静静的旷野里突然出现了大量军队,从两个方向缓缓向城墙靠近。在他们的左右和后方,还游弋着上千名骑兵。
“这都城也太小了吧!金锁,问问古兰丹姆是不是走错路了?”城东的队伍最终停在了距离城墙2里左右,不大会儿,一颗黑漆漆的大球平地而起,缓缓升高。
王承恩陪着皇帝站在马车顶上举着望远镜观瞧,很快就找到了晨曦中的城市。但他好像并不满意,继续向左右扫视,然后放下望远镜向下面大声叫喊。
“别瞎咋呼,应该是没错。仔细看城里的塔,比于阗的更多也更高。那是他们的寺庙,如果不是都城哪儿来的这么多。”
洪涛也让不远处的城市弄得有些迷茫,原因和王承恩说的一样,太小了。规模和于阗差不太多,城墙只高了一点点,而且全是夯土建造的,显得过分寒酸了。
但对于王承恩的猜测,洪涛并不认同。路是肯定不会走错的,因为只有一条,想错也没机会。而且这座城粗看上去和于阗差不多,仔细看的话还是有一些不同之处的。
“万岁爷,奴婢以为此城顶多有一万户,除非他们挖洞住在地下。”王承恩重新举起望远镜,片刻之后又放下了。
皇帝说的没错,城里确实有不少高高细细的白塔,可塔越多越证明居民数量少。城市面积是有限的,每多建一座寺庙,就得占用百余户人家的院落。
当初攻打林丹汗的金刚白城以及建州女真的赫图阿拉城时,他虽然没有在场见证,却在事后总参谋部的奏报里看到过详情,少说也能居住几万人。
叶尔羌汗国人口上百万,地域如此辽阔,规模远非林丹汗和建州女真可比,结果弄个都城这么寒酸,太不合情理了。
“他们并不都住在城内居住,附近有很多村子和牧场,以部族的形式存在,也就是所谓的埃米尔。每个埃米尔统领着几百、几千人的部族,一起向某个人臣服,就是国王或者叫大汗。
这种形式有点像汉人历史上的周朝,埃米尔是诸侯国,大汗是周王。但周王不能直接管理子民,要通过大大小小的诸侯间接统治。同时周王也是这些诸侯里最强大的一个,拥有自己的部族,所谓汗族也。”
趁着热气球还没完全升空,攻城战要过一会才起的间歇,洪涛站在马车顶上又开课了,题目是通过叶尔羌汗国,解析国家结构。
封建制,应该是人类采用过最普遍也是最持久的制度。从文明起源地来看,地中海地区、中亚、东亚都曾经采用过封建制度,且构架非常相似,只是名称叫法上有明显区别。
就拿叶尔羌、布哈拉、哈萨克汗国举例,他们采用部族联合推举大汗的方式就是典型的封建制度。其实成吉思汗所建立的蒙古帝国也一样。
“裂土封疆,政令不畅、地方割据,弊大于利!”
别看王承恩整日里跟在皇帝身边伺候起居,像个狗腿子似的,但他还真不是只会阿谀奉承的草包,随口就能说出封建制弊端。
“嗯,内书堂没白上,以后没事多去听听,有利无害。不过光听了、记住了远远不够,还要融会贯通。就拿周朝的诸侯国与大明为例,比较起来也是各有千秋,并没有孰优孰劣的定数。”
对于王承恩的见识洪涛给予了肯定。在组建蹴鞠队近十年时他就现了一个弊端,小太监们的人文历史知识有些匮乏。
虽然太监们知不知道这些都无所谓,但知道了总比不知道强,于是又加了一项课程,每旬去内书堂听两次课,看来还是有效果的。
“万岁爷的大明就是最好的,不是奴婢刻意奉承,私下里我等对比过史书里的朝代,没一个能与今日媲美。以奴婢的浅薄见识,今后不用再去读史明智,全按照万岁爷的法子去做也就是了。”
能和皇帝在一起谈论如何管理国家,做为太监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但王承恩不怕,蹴鞠队员们也不怕。
现在的皇宫里不再有那么多所谓的忌讳,甚至连避讳都快成摆设了,可众人并没有因此而对皇帝不敬,反而是自内心的尊崇。
仅凭这一点就比史书上历朝历代强的多,那也就没必要再去史书里寻找道理了,直接拿现成的用多省事。
“看来你还是没什么长进,道理是为了适用所有人,而朕的办法并不适合所有人。如果没有史书来对照,换一个皇帝生搬硬套,不光没好处,反而会惹来杀身之祸。
橘生江南为橘,橘生江北为枳,把朕管理大明的办法拿到这里来就不一定好用。这些道理,光看朕的施为是总结不出来的,还是要到史书里去慢慢分析,去其糟粕、取其精华。”
被人称为千古一帝,尤其是开大朝会的时候,坐在高高的御座上看着下面几百名千挑万选出来的顶级精英五体投地,那种成就感和满足感是会上瘾的,也会让一个人迷失。
但洪涛不会,不光没有瘾头儿还有些恶心。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那些人崇拜的不是自己,是权力。而权力不是与生俱来的,啥时候没了,啥时候就会被曾经顶礼膜拜的人唾弃。
“奴婢以为时间久了,他们说不定也能知道万岁爷的好。”
王承恩很可能不在这些人之中,他确实是从心底崇拜皇帝,每当一个有争议的话题出现时,总是习惯性以皇帝的答案为准。
“嗯,这话说得有点哲理了。只要自身够强大,交流又足够多,哪怕什么都不做,弱势一方也是很难拒绝向心力吸引的。只是时间上可能有点长……好在朕并不太在意时间,嘿嘿嘿……”
本来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却让洪涛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虽然面前是战场,可他并不愁如何取胜,脑子里一直在琢磨取胜之后下一步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