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程逸岸,霍昭黎对他的话尚一知半解,担忧却立刻转向,“也不知道大哥他现在好不好。”
“好不好,去看看就知道了。”老人捋须而笑。
老人一句放行,霍昭黎迫不及待整理了东西,将“南华心经”仔细收进怀中,拜别老人。
“你不要现在就上山去。先在山下探听些泗合门动静,也好心中有数。”
“啊?”
“菜地背后的山壁,斫掉杂草树枝,会有一条路通到临山镇。”老人看着霍昭黎呆掉的样子,心中暗笑,却装作若无其事,“去吧,你我若是有缘,他日必定重逢。”
霍昭黎甚为不舍地重重点头。
老人想起之前听见程霍二人临别说话。问道:“他给你下了蛊,你这样上山去,不怕毒发身亡?”
霍昭黎全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经他提醒,一呆之后,随即说:“我和大哥是说好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救得出他,他一定会给我解毒;救不出他,我自然陪他一起死。”说完又向老人拜了三拜,转身离开山洞。
“好一个金兰结义啊。”老人目送他身影,怅望冰湖,似是悠然神往。
不管那小子到底有没有下蛊,没记错的话,泗合山上的葚李,是要到深秋才结果的吧。
故意留了秘笈在这里,盼自己教他义弟,下的又是一个这样“长远”的蛊——明明巴望着人家去救他,还说什么割袍断义,别扭的怪丫头,碰上懵懂的傻小子,这一对金兰结义,想来怎么也不会弄成萧冯二人的结果吧。
霍昭黎依着洞中老人所言,从山腹中穿行,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才出得山来。出口处是山脚下的小径,平日除了樵夫砍柴,并无人经过,如今是寒冬腊月,更加不会发现有人凭空钻出来。
他顺着唯一的道路一直走,到了村落之后,人烟逐渐增多,心想热闹的地方好向人询问,就着积雪啃几口腊肉,稍解饥饿之后,刻意拣最宽的路向前。
未几到了一条大街上,气候虽然严寒,毕竟雪止天晴,有许多人趁着这时候出来活动,街上倒也不冷清。
霍昭黎想起大哥说酒楼妓馆之类迎来送往的地方,最易打探消息,因此不住地往那些个食铺客栈里望,他这副探头探脑的样子自然有人来招呼,霍昭黎摸摸空空如也的口袋,讪笑着走开。
正揣着仅剩的铜板想去找包子铺的老大娘询问,旁边酒楼里红影一闪,笑声如骊珠一串,传入耳中。
霍昭黎一听大喜,不顾店家阻拦,飞快跑到一张大桌旁,高喊道:“江姑娘,你还好吧?”
江娉婷抬头,先是一愕,继而粲笑道:“原来是小兄弟!快过来坐,你怎么没跟逸岸在一起?”
她唤了小二过来加座,又对在座诸人道了霍昭黎身份。
霍昭黎听她言语十分意外,“大哥去泗合门救你们了啊,你们没碰面吗?”
他此言一出,在座十人表情瞬间变得十分奇怪,其中一个大腹便便、商贾打扮的男子立刻大叫:“程逸岸去救我们?你开什么玩笑?”
蓄一把美髯的中年文士满脸担忧地双手合十,“我佛慈悲,莫非天要塌下来了?”
“他上回把我的鹤煮来吃,哪里有脸来救我?”说话的老人须发皆白,想起旧怨便吹胡子瞪眼睛,一管鹰钩鼻十分醒目。
五十出头的豪爽妇人也跟着调侃:“那小子什么时候厌弃我们打家劫舍的,跑去行侠仗义作正人君子了?”
“我就算把他放进炉里重新锻造一遍,也未必能把那几根坏心肠给扭过来。”腰上插着个大铁榔头的虬髯汉子状似十分伤脑筋。
在一旁不曾出声的三男一女,虽不反驳,也是脸上含笑,摆明了将他的话当作浑话来听。
“我是说真的!泗合门把你们捉了当人质,大哥为了救你们,自己一个人跑去山上了!”霍昭黎急得直跺脚。
众人依旧当他说着玩儿,吃吃地笑着,倒是对于他这个传说中“程逸岸的结义兄弟”十分有兴趣,上上下下打量个不停。
霍昭黎开始觉得,大哥说他认识的人人品都不好并非虚言,心中失落,一声不响地,转身准备离去。
“霍兄弟,你等一等!”江娉婷唤住他,迟疑地道,“逸岸他……真的上泗合山救我们?”
“我亲眼所见哪里有错?”霍昭黎愤然。
“大哥收到泗合门的信,说是江姑娘还有点水蓬莱、鹤首翁、飞白居士、十年一剑、江海三遗、陕北洪氏、临安费氏都被他们捉去,他第二天就自己跑了……还说不干我的事,不让我跟——他这样为你们豁出性命,你们竟然、你们竟然——”霍昭黎说到此处,生气得不能成言。
众人面面相觑,许久那美髯文士才面有难色地说:“他真的在说……那个程逸岸程施主?”
一直未说话的江海三遗中玄服中年人道:“把我等名号都说了出来,恐怕是不会错。”
坐他左首的老者道:“我们哪里那么容易被捉?那小子精怪得很,难道就看不出来泗合门是诳他的?”
“黄伯,据说最近老程改邪归正,专做好事,因此上对于那些坑蒙拐骗的手段,生疏了也说不定。”老者右首的紫衣青年一边说,一边“刷”地打开折扇,一脸风流倜傥地摇了起来。
“扇什么扇,也不看看外头什么天气!”话音未落,紫衣青年的折扇从中裂成两半,青年似乎毫不吃惊,朝身旁一直未开口的清秀女子抛个媚眼,又把折扇藏进袖笼里。
那清秀女郎不去看他,瞪着霍昭黎,质问道:“江姐姐说程大哥对待你不能再好……是不是你说要去救人?才害得他不得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