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昭黎捂着生痛的脸颊,虽然疑惑还是乖乖“哦”了一声,跟在他后面。
走了一会儿,前头分出两条岔路。程逸岸与霍昭黎对看一眼。
“你说走哪边?”
霍昭黎伸出手指在两条路的方向点来点去,口中嘀咕着什么,最后指到左边,高兴地道:“是这边。”
“你怎么知道?”程逸岸有些吃惊。
“我一边念‘我们应该走哪条’,一边轮流点两边,最后是停在左边的!”
程逸岸抚额摇头——果然他是自己找罪受,才带这么个人在身边。
连教训他都懒,直接飞身到竹林上空。月光下林间道路晦暗不明,只能大致看出个轮廓来。
右边再走一百步,便是死路。
不理霍昭黎邀功般的口气,他一言不发地走上左边。
绝对不会这么简单的。
百步后,一个三岔路口呈现眼前。
霍昭黎继续念念有词耍白痴,程逸岸心中悚然。
刚刚在上空俯看的时候,决计没有这个岔口。
程逸岸想在竹子上做记号,摸着竹身,感觉上面一处凹凸不平,点起火折凑上去,手指按着的地方,刻着个“己”字。
程逸岸在“己”下面画了道线。心中稍安:这里有字,那么旁的竹子上应该也有乙丙丁之类,至少这阵势并非无迹可循。
知道就算居高临下把地形看了个够,到下一刻又会变得全然不同,程逸岸也懒得多费力气,索性按着霍昭黎“选”出来的路,随便行走。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便已经三次经过岔口,道路分歧也攀升至六条。
每到岔路,便会有一棵竹子上刻着天干之名。程逸岸猜测每条道上的竹子属于天干的同一宫,十天干,甲遁形,那么充其量也应该只有九个岔路口而已。走完九个岔道,便已经走了这个竹林一周,里头有什么玄机,料来也能大致有数。
想到这里信心大增,昂首阔步向前。谁料下一个岔路口,非但岔道数没有依之前的规律变成七个,而且竹节上的字,竟是与第三个岔口一样的“庚”,这个庚字下面并无记号,说明与之前所经过的地方并不相同。
再前行,又回到了第一次做了记号的“己”字那边,岔道却变成了四条。连霍昭黎都觉出事情不对,不再玩“点道”的把戏,扯扯程逸岸衣袖,“大哥,这个地方有古怪。”
走下去也不过是瞎转而已。程逸岸不说话,坐到地上,想着方才种种。
已见过的顺序是己、庚、辛、壬,那么大半是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顺次排列,之所以会走回“己”,当是一个循环已毕,其他的天干数在未被选的岔道,因此才未遇到;之所以走到庚,是在其中暗藏了几套不同的九宫,抑或是这个庚与那个庚,其实是同一队形中的首尾节点?
大约每走百步会出现一个岔口,每棵竹子之间的距离约是一步,那么一百步内有一百棵竹子,这一百棵竹子不再移作它宫的士卒,整个林子里便有九百棵竹子——不对,道边的竹子以外,层层叠叠的总有四五十棵之数,这些层层叠叠自然要跟别的层层叠叠重合……
“老天!”
程逸岸抱着头,看着自己写下的一堆数字,一筹莫展。他一向最讨厌算数了!清清爽爽的脑袋也能给搅成糨糊。
聪明的头脑应该做更有意义的事,这种事——
“昭黎,你很闲是不是?”
没有回音。程逸岸想到此阵或许能遁人,一惊回头,却见霍昭黎靠着竹子,垂头,口水挂下来。
他内伤虽已无碍,适才的比拼仍是极耗力气,又被拖着走了一大段路,一坐下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程逸岸首先想不如让他休息一会儿再说,转念又觉得这么体恤的念头不符合自己平素残暴的作风,遂没好气地伸过手去狠揪他头发,霍昭黎惊醒过来,睡眼惺忪。
“大哥?”
虽然滴到衣服上口水大煞风景,迷蒙的眼神倒很不错……咳咳,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你!给我数出来这里总数多少!”
霍昭黎看着地上长长一串数字,凝目看了一会儿,说出一个数字。
“什么?”程逸岸莫名其妙地看他。
霍昭黎再说了一遍那个数字:“大哥不是问我这些加起来总共多少?”
“你……”程逸岸艰难地吞吞口水,“你这么快算完了?”
霍昭黎耸耸肩,“是啊。很快吗?”
程逸岸怀疑地看着他,“你很会算账?”他家不会在乡下做账房的吧?
霍昭黎摇头,“我没算过账。”
“是吗?”程逸岸哼了声,逞强道,“我不是算不出来,只是懒得算。”
这小子背书很笨,没想算数倒是一把好手。果然是有无相成,顺逆相生——
“啊!”
程逸岸突然大叫一声,霍昭黎吓得倒退一步撞到竹子,引得竹叶沙沙作响。死寂的气氛顿时活络起来。
“顺逆!对!就是顺逆!”程逸岸激动地抓住霍昭黎的衣襟,不停摇晃。
奇门遁甲中九宫的顺序不是按平常的天干,而是逆排三奇,顺排六仪——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会忘记呢?一边骂自己,一边得意地笑开——这种陈年八股的事情竟然都想得起来,果然他还是记忆超群,卓尔不凡的才子一名啊!
程逸岸陶醉完,发现霍昭黎也含笑看着自己,稀世容貌在月光中闪着柔和的光芒。
他忍不住脸上一热,恶狠狠地问道:“你笑什么?”
“看大哥这么高兴,我也高兴。”
笑容又大煞风景地转成原来傻乎乎的样子,程逸岸得以轻易收回迷思,骂一句“笨蛋”,继续之前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