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封识猜到他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觉得他们的歌实在太老了,已经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
韩千翎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
封识:“其实我以前也不理解,听不懂他们的歌好在哪,更不明白为什么都说他们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乐队,这四个人看上去甚至有点呆,一点都不酷。后来慢慢了解到,其实越是这些早期的乐队,越能代表那个时代最先锋的思潮,都说摇滚乐代表着反叛精神,起源就是这批上个世纪的乐队,他们在各个层面都开创了很多那个时代前所未见的新东西。等了解了一些背景之后再去听那些很老的作品,就会感觉很不一样,而且你会发现,这些乐队的很多冷门作品甚至比代表作更耐听、更有趣。这个过程就像在时空旅行中寻宝,很有意思。”
或许是身处这样一家上个世纪的音像店,韩千翎觉得封识对摇滚乐的态度好像比平时表现出来的热情了不少,平时他不会聊这么多自己的喜好,更不会讲出这么详细的心路历程。
受这样的态度感染,韩千翎饶有兴趣地接过这盒磁带,仔细欣赏封面。
封识用荧光绿记号笔在磁带盒上标记了一个字母h:“送你了,拍完拿回去慢慢听。”
制片人雁姐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封老师,这些我们都要卖掉回本的,你倒好,连拿带送,还专挑贵的。”
封识抬头回应:“放心,我会付钱的。”
韩千翎很开心:“谢谢识哥,那我就不客气了。”
封识:“楼上王子傲的房间有随身听,拍完戏也可以带走当纪念。”
韩千翎:“真的吗?那海报我也想要。”
封识:“没问题啊,对吧雁姐?”
雁姐哭笑不得:“您二位这是来拍戏的还是来采购的?”
当天晚上收工回到酒店,韩千翎第三遍打开许导十年前那部纪录片《青春声色》,将进度条拖到封识出场的部分。
他记得在这支片子里,封识讲过一段与摇滚乐有关的话,之前没太往心里去,现在却突然想认真听一遍。
伴随着背景音乐《highhopes》,年轻的大学生封识坐在大学校园里,怀里抱着吉他对镜头外的采访者说:
“一首对胃口的歌,是一支箭头、一条轮廓线、一张空白的明信片,一个一见钟情的恋人。它留出充足的想象空间给我们,你想要什么具体剧情都可以自行填充。它只负责营造一种无限接近故事本身的感觉,让人觉得故事就在那里了,你只需再听几遍,再往前走几步,再望远一点,迷雾就会散去,角色就会陆续登场,海市蜃楼平地而起,一段完整的故事即将呈现在眼前。其实,谁在乎故事本身呢,我们要的只是那种感觉。”
【作者有话说】
小韩:虽然还是听不懂披头士,但对识哥说的这段话很有共鸣。
许导:根据我的经验,你危险了。
——
其实吧,文艺渣男的爱好,作者也不懂……
大概就是这个味儿吧……
23面对现实
自从被打上了“资源咖”和“法制咖”的标签,韩千翎就开始刻意远离网络舆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铺在拍戏上。
这部戏是他以特殊代价换来的机会,未来对他来说依然充满不确定性,不知等到杀青后该朝哪个方向迈出下一步,不知前方是否依然路途坎坷。
但眼下,他决定不想那么多,拍好这部戏最重要。
这天下午要拍摄一场漫长的谈心戏。
池煦来王子傲家做客,两个人年轻人躲在二楼的房间里喝酒聊天,池煦将压抑许久、无处倾诉的苦闷和矛盾讲了出来。
两个主角身上都有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的两面性,而这种两面性在两个人身上的呈现又截然相反。池煦的大段台词全都是他从阅读中产生的思考,从《变形记》中格里高尔变成一只甲虫,到《麦田守望者》中霍尔顿看着妹妹骑木马,从加缪的存在主义、荒诞与反抗,到康德的“我能够知道什么?我应当做什么?我可以希望什么?”
没有父母关心的柴米油盐,也没有每天在学校面对的应试目标,全部都是脱离现实、虚无飘渺的精神世界呓语。
王子傲听得云里雾里,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不时和他碰碰酒瓶,碰碰膝盖。
最后俩人都喝多了,王子傲抱起吉他提议道:“你不是说过你从上大学时就想玩乐队吗?我们组个乐队吧,把你的所有想法都写成歌唱出来!”
池煦笑着摇头:“只是个不切实际的梦想。”
王子傲:“没有比这更实际的梦想了!你,吉他手!我,主唱!你看,已经实现了一半,只要再找到两个人,这件事就成了!”
池煦没有当真,只是跟着好友开始随口畅想:“如果真的能组一支乐队,就叫骄阳乐队吧。”
王子傲:“骄阳?”
池煦:“对啊,我们都很喜欢的那首歌,《遥望骄阳》。‘我不是一个人,在遥望着那个太阳。’”
王子傲:“骄阳,感觉不够酷啊。你看国外那些大牌乐队,黑色安息日、犹大圣徒、枪与玫瑰……”
池煦:“你听过尼采那句话吗?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我时常觉得,其实太阳就是那个深渊。你凝视着太阳,它也凝视着你,你通过太阳去探索自己的内心,探索这个世界的秘密,而太阳不想让你看到太多,于是它刺伤你的眼睛,让你失去光明。多么骄傲,多么难以企及。可我们宁可冒着失明的风险也要遥望骄阳,这就是我们的态度,我们追求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