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便吃,哪顾得上许多。”
城隍微微一笑,“你包藏祸心已久,如此恶劣行径又岂是你当即所思?只是恰逢天灾,给了倾泻心中怒火的机会。”
杨暮客也瞧着那恶鬼。这李元曾言说没读过书,听不懂文绉绉的话。但当下对答如流,哪有当初呆傻蠢笨之色,这厮乔装本事之好可见一斑。
李元咬牙切齿问城隍,“咱家困顿之时,这些个杂种非但不曾帮忙,还有人落井下石,逼迫咱家变卖祖产。小人得势,趁机报复。有错么?”
城隍手持天地文书副本,高声喝到,“李元,寿十七。生前偷盗,违人伦。死后吞食同乡生魂,毁坏乡土气运。本神官以阴律判你,湮灭之刑。”
这时李元转向杨暮客,问他,“道长不是说让小人魂飞魄散么?这城隍判小人湮灭,跟道长说得不一样呢。”
杨暮客轻轻咳嗽一声,“湮灭,比贫道说得魂飞魄散还要严重一点儿。不过不疼的,你放心。待你湮灭之后,这世上再不存你李元。你过往之事会由阴差尽数抹去,无人记得你李元生于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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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一时间没能理解。这湮灭是何意?他没读过书是真的,理所当然地以为杀人偿命罢了,他一个人的性命偿那么多人的性命,值了。更何况他是成了鬼后才吞吃的同乡役夫,这还能比杀人严重么?
即将天明。杨暮客离开了村庄。他没兴趣去看阴差行刑。吃人这种不光彩的事情他也干过,若真的追究,他杨暮客就是好人么?亦或者说,是好鬼么?如果说当时归元以阴律定杨暮客的罪行,杨暮客的罪行无可辩驳。
杨暮客寻了个高处,行早课。
没多会儿那城隍带着阴兵从阴间里寻了过来,早上阳气不烈。所以这些个鬼神现身世俗。
“启禀道长,恶鬼李元受刑完毕。小神先以神力加持石碾,将其神魂碾碎后再以阴间毒雷火劈打,而后曝于朝阳之下,引天极阳光一缕,引燃其神魂。鬼差已经前往各家迷魂李元亲友,消其因果。九日之后,李元于世间一切尽数湮灭。”
杨暮客收功从高处落下,“干嘛用那石碾?人家村中收获后还要磨粮食用,你绑了个鬼在上面消杀,平白多了秽气。”
“这……小神以为道长将其束缚在石碾之上,便是要小神在石碾上行刑。”
“贫道只是借用那磨盘上的煞气镇住恶鬼。这恶鬼不值当贫道消耗精力……此事就此揭过吧,贫道只是个过路的。本就是你们阴司的活计,贫道此举本就干预了你们阴司执法。岁神殿召集阴司各部城隍,你怎地在县城庙中,不曾随岁神殿巡猎?”
“回禀道长,天妖已被岁神殿将军驱离,我等城隍尽数重返阴司。”
“驱离了好啊。不过你这城隍办完了事情回去便是,为何还要跟贫道汇报。”
“岁神殿将军有令,我等若与道长在路途中相遇,要将西耀灵州年初的甲子文书汇报给您。”
“甲子文书?这是什么?”
“甲子文书乃是岁神殿一甲子中,对炁脉走向以及人道运势的推算。”
“说吧。贫道听着呢。”
城隍从怀中再次取出那天地文书副本,翻开副本正经地念道,“八百三十九甲子葵亥年日出黑黄,奎,娄,参三宿顺位偏转三厘,引炁脉波动数十载。终于本甲子壬辰年归位。此刊为八百四十三甲子文书壬辰年补,另述其因果。太一门分宗万花真人解译。”
“日有斑,定浮其磁。能使潮汐异于常,能使卫宿失其位。人心浮动,私欲妄为则毁于己。奎宿位失三厘,青兰海涨四尺二寸三毫,水藻肆虐,灵炁与水汽皆乱。娄宿位失三厘,大气罡风行势自东向西近十余甲子更强,集热成炉,烘烤大地。参宿位失三厘,引胎衣皱褶,多地震,浊炁反复,妖孽欢喜。”
杨暮客听着跟听天书似的,这岁神殿将军什么意思?让这些个城隍跟自己报信说这个干嘛?又为何不自己亲自来说?话说杨暮客还没见过这回入凡间的岁神殿巡猎将军是谁,也没搭上个关系。
县城城隍汇报完,等着杨暮客吩咐。但杨暮客一门心思去想这《甲子文书》的内容。
“道长……”
“道长……”
杨暮客抬头,疑惑地看着他。“啊?”
“道长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小神就领兵归城了。”
“没事儿了。”
“小神告辞。”
天才亮,外面活动的人少。杨暮客掐了个障眼法,使着《缩地成寸变》往官道上跑。到了官道上掐算了下马车与他之间的距离,找着方向继续跑。
生者总会流连与眷恋各种景色。时而喜新忘旧,时而沉湎过去。过去比现在美,未来也比现在美。现在是啥也不是。而后自以为是地感慨,啊,枯藤老树昏鸦,天涯何处是吾家。
李元便是那被过去逼死的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