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通看自家少爷打量那些划痕,嘿嘿一笑,“这富家子脾气不小,又不敢跟某家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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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暮客撩开了里屋的门帘,那何公子卷在被子里憨憨大睡。放下门帘弹了弹手指,拿叉竿将边上的窗支开。坐在窗边闻着新鲜空气问,“这些日子可有人来打探?”
季通昂挺胸,即刻答道,“那老倌曾遣送餐的船工递信,我没收。那憨货也不知。”
杨暮客点了点头,“下午登岸的时候你随着他,莫要让其离了你的眼线。若是有官家来接,那便做好交接,不需多言。若没有官家来接,莫管他家中之事,直接将其送往衙门。我等会去衙门办理路引,若遇到就同归,遇不着我也会放飞纸鸢寻你。”
季通稍加思索,再答,“少爷如此安排也未必能保其性命。”
杨暮客取出折扇用清净咒扫了扫桌面,茶壶茶杯落于桌上。
季通凑过来先是斟茶倒水,然后退了一步,凑近小声说,“这几日他心神不定。说了些隐秘之事。”说完他又顿了顿,能听见那门帘后面浅浅的鼾声。“何氏族人此番归国,乃是周上国权贵图其国中家财。其曾祖父时任周上国征虏将军,彼时周上国之主命其与涂计国交涉陆疆与海疆之界。大司马当中阻挠,未成条约,遂起征战。三甲子前,交战十余年,败与涂计国。割地赔款,绥靖派罪其曾祖父,秘密羁押。其祖上部下则将何氏家眷尽数送往海外,成了当今之事。而何氏所掌财产契书,仍在其手。所以他与其弟为,后面还有举族归乡。”
杨暮客用扇子敲了下季通的脑壳,“剥去了那身官衣,怎如那贪心猎户似的。西岐小国官人都能将你驱出府衙,犹似野人。小国庙堂风景你都未曾见过,何敢狗胆包天,对他家事务起了心思。”
季通嘿嘿一笑,“少爷瞧不上猎户,可见猎心喜,人之常情嘛。您不是也说过不日一笔横财便来,山塘以为这横财便在他的身上。”
杨暮客却摇了摇头,“庙堂之上弄权者之凶狠比林中走兽不可量计。贫道救他确本慈悲之心,但也非并无所求。所求者非俗事而已。”
“这横财与他无关?”季通皱着眉问,他如今也学了许多。术数虽一窍不通,但寻常运道还是能自己看个大概。
杨暮客噗嗤一笑,“我若拿了他的钱财,那便不叫横财。那是你的佣金。”
季通一噘嘴,“感情某家还是个做白工的……”
“多嘴。贫道得了福源功德,不比那钱财要紧?贫道修行有成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你又怨个什么。”说罢他用扇骨敲了敲桌面,“将其拖出来送进浴房洗涮干净。”
季通唱喏,撩开门帘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晌午过后,杨暮客撑着伞看着玉香弄好车套,行李都放进车匣。小楼戴着面纱小步蹬车。
船底的鲛人许多年不曾来到甲板,她化作一个中年福的妇人。对着离开升降机的马车三叩九拜。杨暮客伸手一摘,一份香火送与巧缘。
小楼的在车厢里问,“你那跟随独自去送人张狂了些。人生地不熟的,莫要被人欺负了。”
杨暮客哈哈一笑,“山塘那人本事还是有的,寻常人拿他不住。依法依律办事,又哪儿来的麻烦。就算惹了祸殃,说出咱家门第,仍有人不开眼那便该他倒霉。”
小楼哼哼训他,“你倒是个没良心的。”
车子行至码头,年轻的大姑娘小媳妇皆要偷偷打量那撑伞驾车的小道士。如此秀气标致的道士当真乃一奇景。
官道熙熙攘攘,车水马龙。
一条长长的木制轨道穿过了两层的门坊,门坊顶上不时还有飞舟沿着轨道驶过。不多时一辆灵车停在了门楼顶上,再沿着轨道疾驰而去。
出了码头,许多脚夫围着码头笔吏听讲公文,边上就是牙行。车子走了会儿,路口一个着素青道袍的小道童伸手拦车。杨暮客扯住缰绳,将伞柄推过肩膀,“不知道友因何拦路。”
道童眼神中透着机灵,“福生无量天尊,小道受家师之命,在此地迎接尊者。”
杨暮客邀他上车,坐于厢外。开口言道,“请问道友如何称呼,接我等欲往何处?”
那小道童慢慢爬上车座,“弟子道号净参,心净可参修之意。师傅在城中客栈已经打点完毕,差我在此处等候已有三天。”
杨暮客轻笑,“净参道友师长从何得知我等行程?”
道童坐稳抚平衣裳褶皱,然后答说,“尊者船上之为,由船中守卫传讯,我寻汤观领周上国礼道院之命,迎来送往有德道长和居士。大可道长远来自万泽大州,本地道院当有接待之责。”
客套话中杨暮客却感动万分。西岐国中,亦是有人接待。但那些或是俗道或是修士眼中,尔等皆是麻烦。但这小道士彬彬有礼,行事皆有法度。
按着那道童口中的路线,他们驶过一座大桥,桥下是水站,吃水极深的巨船停泊于此登记检验。大桥尾起高楼,通上下。张张牌匾,公司行会各有其名。过了门楼,沿河直路通四方,石板缝隙不显,路上洁净无物。百余丈一岗,岗中有符箓显影,有持长棍无甲差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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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童指着前方高楼屋檐俯着脊兽獬豸的方向说,“入住客栈之前,尊者需在民事衙门录入身份,书记核定之后传与国内各郡县,自此尊者可使路引云游四方。”
侧耳听,白日间便有妖精出门。
“大王,儿郎们昨日晓得,福膳缘庄子的土地要防治鼠害。许下三日香火。”
“尔等欲望那便去吧,嗷呜,那庄子里酒果甚香。儿郎若是有心,带些归来可好?”
“大王与那土地公是相熟的,儿郎们需借大王名号一用。”
“去吧,去吧……”
杨暮客侧头一看,大树上卧着一只老玄猫。微微一笑。
老玄猫感受到了视线,扭头看到骏马屁股上的那个圈。尾巴一翘,慌张落树,那院中再未有言语。
小道童似有所感,因未闻其声,也随大可尊者视线瞧去。荒院高树,在这繁华闹市中却有不同。他解释道,“这里曾是港城税仓,也曾做城中卫所军营。后来城区改建,弃用至今。”
杨暮客笑而不答,视线回到街面。当下来到了城中的文房专营所在,街面上有摊子代写书信,抄录书记,两侧的店面有经营字画,有官办书院。一条长长的纵队尽头是一家影印馆,招牌都是墨韵流动的山水字画。
再拐个弯,便是那港城的府衙。衙门坐北朝南,高高牌坊下青石砖车马道,獬豸石雕坐落门柱前,门柱两侧石门左进右出,顶上烫金大字匾额,绮海堰衙门。对门是绮海堰海贸司,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差役在旁不时吆喝。
车来至牌坊之下,守卫检查了净参递过去的腰牌。边上有小厮出来牵引缰绳,正路直达府衙大堂,大门未开。两侧则是办事小厅,门扉皆敞。
途中未做停留,竟是直奔府衙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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