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了拥挤的人群,那小摊贩的吆喝声都被身旁的窃窃私语盖过了。赵喜看到了那阿母说的头上插草的人。
人们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赵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带着妹妹穿过人群,穿过审视的目光,走到了那群衣衫破烂的一排人里。从袖口里取出路上采的一朵小黄花,已经晒干了。他轻轻地别在了妹妹的耳朵上。
妞妞坐在哥哥的怀里,抬头看了看他,很认真地问了一句,“哥哥是要卖我吗?”
赵喜听到这话耳朵嗡得一声。他什么都听不见了,两眼白,两行泪瞬间就挂在了脸颊上。
如果说晌午的太阳滚烫,泼洒着灼人的阳光。那赵喜觉得那些走过路过的眼光更刺眼,更灼人。每每有人路过他都红着脸埋着头,不敢抬头看。
“这是你妹妹?”一个人来问。
赵喜点了点头。
“多少钱?”
“十五……十五贯……”
“我打听打听。”那人嘿嘿一笑。
赵喜不言。
那人又砸着嘴问,“你家喂这闺女吃什么长大的?就这面黄肌瘦的要十五贯?”
赵喜还是不言。
“嘿!大伙看昂。这儿有个哥哥卖妹妹的,要价十五贯。你们也瞧一瞧看一看,这小丫头片子值不值十五贯。”
赵喜搂住妞妞的肩膀,用两张手掌盖住了她的耳朵。
本来对这对兄妹感兴趣的牙人看到这一幕也都望而远之。
十五贯真的多么?其实不多。
赵喜身边一个车夫老头自己衔了一根草,身前写着,车把式老奴十贯。这读书识字的老头虽然只卖十贯,但是真的没几天好活了。人家十贯钱买他回去,说不上赶几次车出门,白吃白喝地养着,过几年还得买张席子裹了他找个地方埋了。所以这个老头十贯不贵,但也不便宜了。
赵喜不认字,不知这些。但是隔了几个人有人喊着,二八姑娘五十贯。
那姑娘膘肥体壮,相貌自不必详说。五十贯。贵么?不贵。娶媳妇彩礼得几十贯吧,大户人家的丫鬟下人总得干些粗重活吧。这五十贯不论这姑娘买去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先这是一个健康的人。人呐!买一个活的牲口还得十几贯呢。
所以这个人问妞妞价格不是成心的。他是闹事的。为什么闹呢?因为买人的人少。来来往往都是看看,停几步就走了。他想让这儿热闹起来。但是这一圈都是熟面孔了,他欺负不得。这一对小兄妹是新来的,又年岁小。他是地头蛇,觉得可以欺负欺负人。其实如果第二天小兄妹还来这儿,没准他还笑嘻嘻地给他们介绍买主。对,他也是牙人。还是这一圈儿牙人的头头。
卖儿卖女,卖爹卖娘的见多了。这人心呐,就凉了。不欺负你应该,欺负你活该。他就是这么觉得的。看着委屈地要哭了赵喜他没觉得有什么。都卖妹妹了。日子过成这样欺负你一下怎么了?杀人放火了?就几句话的事儿嘛……看着那木讷的小丫头他就更觉得没啥了。这丫头这么大点儿,也没长开,买回去当媳妇怀不上崽儿,当丫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得养多少年?十五贯还能压压价,抽抽水。
正当那牙人头头高声笑骂,呼呼喝喝的时候。赵喜松开了妞妞的耳朵,他默默地冷冷地看着那个男人。赵喜把妞妞藏在了身后,捏着白的指头一步步向着那个男人靠近。
脚步越走越快,下意识他摸了摸腰间。柴刀不在,所以他松开了拳头。
赵喜瞪着通红的大眼睛,憋着,憋来憋去闷着胸口从牙缝间露出一句话,“湿你母!”
那牙人眨眨眼,然后回望四周,哈哈大笑,“你们听他说啥了吗?他要湿我母。就这菜帮子一样的小娃儿要湿我母……”
山上的猴子是什么样的?
遇见的凶狠的野兽也会反抗。它们反抗的方式就是用牙,用爪子。那微乎其微的伤害就是一点点求生欲和尊严的装腔作势。
“嘶,这猴崽子咬人呢。”
赵喜流着泪,口中的血腥味证明他活着。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别轻贱自己,站住了别动,别做声。”
那牙人忽然就不动了,像是犯了癔症。
于是那乱哄哄的场面静了下来,赵喜后撤一步放肆地而无声的哭,那牙人痴傻又木讷的笑。
天上的仙女就应该是这样的。
当小楼带着杨暮客在人群中出现的时候人们自动给她们让出了路。一阵香风拂过,小楼看了看卖妹妹的赵喜,挥挥手路过。
杨暮客只是装作婢女跟在小楼身后,打望了一下痛哭流涕的赵喜。走了。
小楼没有尘世间的钱财,自然谈不上买下娃娃。杨暮客则觉得天塌下来有大个儿的顶着,轮不到他做主。
于是做主的人出现了,领了赏钱的季通来到了牙行路口。
三人交错而过,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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