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5章丈夫之志
我的感官与卫伯言几乎相连,当他晕厥过去的时候,就意味着我与外界的联系彻底被掐断了。
不过,后续发生了什么,已经完全可以想象到了。
礼官一门自相残杀早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我没想到的卫伯言竟然会是受害者之一。
只是,从卫伯言当时所说的来看,似乎杀人取珠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每一个能得到地灵珠的卫氏族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得到了地灵珠的认可差不多,杀人取珠,灵珠带煞,吞入体内等于吞了一颗不定时炸弹,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黑暗中,我的意识是清醒的,静静的整理着诸多庞杂的信息。
过了很久,卫伯言终于醒了。
那几个老人说到做到,竟真的保住了他一条性命。
周身的疼痛犹如生生要将身体撕裂一样,我感同身受,可在这强烈的痛苦下,卫伯言没有任何反应,好似一具行尸走肉一样躺在床上,眼睛里没有丝毫生气,直勾勾的盯着房梁上的一溜儿蚂蚁,蚂蚁正忙着搬运食物,它们是如此的弱小,却有一股子不折不挠的气势,搬运着远比它们身体还要庞大的食物,一次次从房梁上滚落下来,紧接着又挣扎起来,继续搬运。
屋外,嚎哭声接连不绝。
吱呀。。。。。。
门忽然打开了,一个穿着丧服的少年走了进来,眼睛红肿,应是刚刚哭过,他进来是取东西的,翻腾柜子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忽而扫向床榻,脸上涌出喜悦:“兄长,你醒了?!”
卫伯言毫无生气的双眼“骨碌碌”转动了一下,问道:“仲文子,外面正在嚎哭什么?!”
原来,这个少年便是我的直系祖先仲文子了。
只是,此时的他还是一个少年郎,还未长开,脸很圆,脸颊上带着高原红一样的红色。
闻言,他脸色一变,抿了抿嘴唇,忍下蓄在眼中的泪水,颤声道:“昨夜,父亲去了。”
卫伯言的身体哆嗦了一下,语气却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他如何去的?”
仲文子垂下了头:“剖腹,面对西方。”
“剖腹,面对西方。。。。。。”
卫伯言脸上的神情渐渐丰富起来,哈哈狂笑:“我听闻士大夫蒙冤受屈时,常常剖腹以证清白,将心肝脾肺示之天下,父亲剖腹,却面对西方,概因传言我礼官一脉自西而来,过函谷,入秦地,又入中原,他面对西方,至死都是在向圣武表明心迹,证明他是个合格的卫氏子孙啊!!”
笑着笑着,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扭头如个厉鬼一样看着仲文子:“那三个准天官呢?如何了?!”
仲文子被卫伯言那好似厉鬼一样的神情看的心胆皆寒,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定了定神,才道:“全都失败了,鲁地和蔡地的那两位当场灵气逆行,筋脉寸断,陈国宛丘的那位准天官压制住了煞气,暂时位列天官,他说,他只能压制煞气一年,一年之后,必死无疑,所以要南下,燃尽自己的最后光和热,与那个巨凶一决生死,为我们卫氏一族换来五十年太平,五十年内,想来必有天官出世,再镇家族气运。”
卫伯言“嘿”的怪笑了一声,意味难明的说了一句:“全都失败了。。。。。。”
仲文子欲言又止,本想安慰几句,可看自己兄长这个模样,到嘴边的话又全部吞咽了回去,叹息一声,扭头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仲文子就这般失魂落魄的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房梁。
期间,仲文子又来看过他几次,为他端茶送水。
可惜卫伯言再没有和仲文子说过一句话,对于仲文子端来的饭食却照单全收。
如此,又过几日,卫伯言虚弱的身体渐渐好转,这一日,他从床上起来,外界圆月高悬,他背负双手,站在窗前定定看着外界,眼中透着坚定之色。
须臾后,他折返回去,从墙壁上摘下一口青铜宝剑,“哐啷”一声将宝剑从匣中拔出一截儿,飒飒寒光烙印着在他脸上,下一刻,宝剑完全出窍,他头顶的发髻应声而断,一头黑发披散下来,他的目光很快又投向床下的一口木箱子,转而将那口木箱子拖了出来,箱子里尽是一些小玩意,有拨浪鼓,还有一些小孩子的玩具,这些都是他幼年时,父母带他在集市上买的。
他从木箱中捡起一张面目,那面具红彤彤的,鬼面狰狞,赫然是象征着杀戮的凶兽朱厌。
他将面具从箱子里捡起,扣在自己的脸上,宝剑归入剑匣,最后深深扫视了一圈老屋后,转身离去。
院落中空荡荡的,天空中的圆月洒下清冷的光辉,让院子里颇为明亮,只是多了些萧索的味道,似乎主人家死去后,连带着他们的住所都感同身受。
在院落最中间的地方,一滩暗红色触目惊心。
这里便是卫伯言的父亲切腹的地方了,就连那血迹都是朝着西边蔓延而去,仿似在诉说这个男人临死前的心迹。
卫伯言本已挎剑从这里经过,可一直走到大门口,他的脚步戛然而止,略作停顿后,他又折返回来,在那一滩血迹前跪倒,“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挺身昂首道:“父亲,自我仗剑习武那一日起,我的胸中便藏了一颗不甘平凡的内心,即便你们褫夺了我的地灵珠,仍旧无法浇灭我心中的壮志,反而让它更加的炽热,蝼蚁尚且永不言弃,大丈夫安能老死床榻?!
我将逐梦而行,以遂凌云之志,恰如夸父追日,累死方歇。
今日,我将启程,有一言与您说。
如果说,我卫氏一族的存在意义便是继承圣武之遗志,任何人都可以作为弃子,那么,作为您的儿子,我将践行之。
只是,这一次,我不会再信任任何人,悠悠天地,可信者唯我自己而已,我不再是他人的嫁衣,卫氏一族,尽皆是我的嫁衣!”
言罢,他扶剑而起,转身离去。
这一次,他没有在犹豫,没有再回头。
当他轻轻掩上大门的那一刹那,风起了,拂乱了他披散的黑发,露出了那猩红的面具,狰狞如恶鬼。。。。。。
。。。。。。
(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