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太保笑道:“连声大哥都不叫了,真是生分。你和社除了我名,我都不曾着恼,只为和兄弟相论一事。”“请明言。”“我蝴蝶帮被你和社杀的干干净净,却是缺了臂膀,今日相邀,便是想请你们四位加入成蝴蝶,你我九人共谋大事,事成之后,荣华富贵唾手可得。”曹骏笑道:“你为金蝶,那是毒蝴蝶,鬼蝴蝶,银蝴蝶,骨蝴蝶,我是仙蝶。”张果笑道:“我是幻蝶。”一指和尚,“这是力蝶。”再一指龚十八郎,“那是公蝶。”龚十八郎笑道:“正好还有一个母蝶。”桃花女大怒,“你这贼人,敢来撩拨老娘。”金太保手一压,桃花女愤愤坐下,“兄弟,何必计较小小称号,我金海要招揽的人,从未失手过。今日你等入会,还不失为兄弟,不肯屈就,那今日这三元楼,便是龙潭虎穴。”话音一落,对面五人立身而起,左右阁外,窗棂闪处,无数人影晃动,刀剑出鞘声不绝于耳,杀气弥漫开来。曹骏笑道:“金海,当日铁山一战,你我恩断义绝,只大哥还念你的情分,如今你这般作为,想来大哥知晓,便是绝情到底了。也罢,你既要做过一场,便依你,我也正要杀尽你蝴蝶帮匪类,救出器道人。不知你等是一拥而上,还是各自赌斗。”向不灭大怒,跳将起来喝道:“小辈,有何能为,我一人拿你四个,如擒鸡而。”说罢,双掌一错,便要下手。金太保虚按手掌,止住众人道:“曹贤弟,今日局势,你也清楚,我知你烈性,实不愿玉石俱焚,你我便赌斗三场,各自选人,输了便是杀剐存留,悉听尊便,如何?”曹骏道:“好,这里狭小,且去楼前。”
众人到了楼前,是一片院落,只见里里外外,百十个青衣汉子,刀斧显亮,弓弩齐备。曹骏暗暗是个眼色给张果,见张果微微颔,便知他自有办法对付强弓硬弩,当下,选了上风朝阳势,金太保等人居于北。当下那厢跳出一人,正是神拳门门主,破风神拳路桓正,喝道:“哪个小辈,敢来战我?”莽和尚大怒,奔将出去,劈面一拳,两人放对,直斗了三十几合,莽和尚突然全身一松,路桓正大喜,以为他劲力不济,双拳中宫直入,满拟打他个脊椎折断,忽听背后有人喝道:“黄龙转身。”其语甚急,这老小子甚是机警,闻声连忙施展,身形一转,只觉眼前一花,然后后背剧痛,被拳力送去老远,一口老血喷出,要不是正好施展身法,这一手就打在头顶了。有人上前扶起,路桓正连连晃头,只觉天旋地转,喉头甜,又要吐血,金太保走来,单掌一抚其胸,劲力到处,止住路桓正伤势,道:“老剑客,输的不冤,你看那和尚?”路桓正强瞪双眼看去,但见和尚一步前踏,中门大开,两手一上一下,如扣巨球,这时才缓缓收势,路桓正眼角一缩,道:“是御殿手。”“正是。”原来天下武功有四御,四御剑,神御刀,御殿手,御神拳。这御殿手正是后制人的绝技,那上下手合作龙口,路桓正便是探头而入,若非见机的早,听了金太保言语,一个大转身,迟疑片刻,那龙口一合,万事皆休。莽和尚胜了一阵,那厢龚十八郎跨步出来道:“金太保,可敢一战。”金太保笑对左右曰:“此子自寻死。”正要上前,骷髅僧按耐不住,刚没对上莽僧已是不快,此时不待金太保吩咐,大步而出道:“杀鸡焉用牛刀,贫僧送尔去西天往生极乐。”龚十八不敢大意,掣出金剑,那骷髅僧却是赤手,两人放对,不及二十余回合,张果道:“不好。”只见场中两人骤分,那骷髅僧单掌一托,正托着龚十八的金剑,另一手却夹着三根长针,龚十八绝技尽出,却敌不过昔日吴越国师,张果将其扶住,但见龚十八郎胸口衣衫破碎,露出肌肤,赫然印着一个黑手印,正是黑砂掌。张果大怒,喝道:“那和尚,可敢再战?”向不灭早跳出来道:“尔等小辈,屡次捋虎须,今日便叫都死。”说罢,双掌一错,要斗张果,却被人接招,定睛看时,正是华山曹少卿。曹骏目视张果,微一摇头,便和向不灭斗在一处。转眼四十余回合,不分胜负,金太保谓左右道:“道藏真言名不虚传,我当取之。”向不灭跳出圈外,道:“可敢比试兵器。”曹骏道:“正有此意。”两人一取独脚铜人锤,一取天罡伞,各自拉开架势,此时天色渐暗,四下点起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向不灭铜人金芒闪闪,曹骏的天罡伞银光熠熠,桃花女凑到金太保身边道:“金大哥,如何看?”金太保并不回头道:“曹骏必败,出刀的话能多支撑二十余合。”场中人物闪动,两人兵器并举,斗在一处,转眼又是三十余回合,两人兵器并不交击,原来向不灭的铜人锤正克制天罡刀,斗到酣处,忽地银光一闪,那天罡刀正劈下,向不灭铜人一荡将曹骏刀芒打碎,眼前又是一亮,第二刀又到,转瞬间,三十六口天罡刀从四面八方劈向向不灭,毒王丝毫不慌,一对铜人锤四面鼓荡,将三十六口快刀纷纷敌住,此刻曹骏掌中只余一伞一刀,三十五口天罡刀都被打飞出去,那向不灭哈哈大笑,左手铜人一探,那铜人铁口一张,咔嚓一声,竟将最后一口天罡刀咬住,原来他这兵器善能锁拿刀剑,曹骏不肯弃刀,连忙铁伞直袭毒王面门,向不灭右手铜人锤横着一荡,将曹骏连伞带刀都裹在外门,复一翻腕,两个铜人锤一合,飙风大作,直砸曹骏头顶。和社群英个个大惊失色,张果更是双目红赤,正要出手,忽听风声一变,场中多了一人,单掌一推,竟将向不灭万钧之力砸下的独脚铜人变转了方向,轰隆一声,砸在地上,立现老大一个坑洞。毒王大怒,可心绪不乱,跳出圈外,双锤封住门户,定睛瞧看,只见有人正一把扶起曹骏,曹骏见了此人面目,笑道:“我已想到破他铜人锤手段。”那人也笑道:“终有一日,天罡刀可胜毒王锤,不急在一时。”众人都看此人,只见披赤足,浑身擀毡一般,遍体毛刺,污秽不堪,衣物早就破烂,只背后背着一口巨剑,光鲜异常,身形如渊似岳,虽乞丐一样,但气势冲天,满场高手竟无一人看出此人如何到了场中。那人略一捋头,面向金太保道:“金海,我到了,缘何欺压我和社?”原来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和社舵,天下第一剑慕容飞赶到。
金太保喃喃道:“何必我该死,竟留不住他。”慕容飞向毒王一招手道:“向不灭,今日你毒手帮与我和社恩怨,可要了结。”向不灭正要上前,金太保拦下道:“且住。慕容飞,何必我如何了?”“已然回转五国头,他们何氏族人被李家兄弟和鹿角庄击败。”“何必我武功我自知晓,你未必胜得了他,是用了什么手段?”“这个却不跟你说,只问你,还要留我兄弟嘛?”“好说,你是社,我是帮主,这第三阵就你我对决,如何?”慕容飞正要答话,那边银蝶邀功,不顾伤势,跳将出来道:“帮主少歇,看我将他拿下。”话音未落,场中电光缭绕,那银蝶刚过去,只觉眼前一片光亮,心中大骇,连忙施展缩地成寸,后纵一步跳出圈外,还不等看身上是否受伤,背后忽地一冷,只觉天地一暗,勉力回头,只见金太保正冷冷看着他,那一掌正印在他后心,金海道:“败军之将!”银蝶还想说些什么,却再也说不出来,喉头咯咯作响,翻身摔倒,身体甫一接触地面,忽地前胸后背十数道伤口一起崩裂,鲜血化作血雾喷出。金太保大袖一摆,掸开血雨,抬头望着慕容飞道:“好剑法,此人已中剑,却是死在我手,今日我已开了杀戒,便不再伤人。”回头招呼一声,人群立时散去。
却说众人返归和社,待慕容飞梳洗了,安顿了龚十八伤势,众兄弟忙问缘故,慕容飞只说何必我武功极高,在己之上,却被人劝走,李家兄弟正在东海善后,自己昼夜兼程赶回,恰恰救了曹骏一命,慕容飞道:“你等如何胆大,敢去赴会?”张果道:“大哥不知,我等依仗此物。”说罢从袍子里面取出一圆球样东西,慕容飞眼神一缩道:“这是何物?”曹骏笑道:“此为管子功劳。”管应子难得挠头道:“此为我仿龙虎山的五雷开花炮制作的,我自唤作‘风火雷’。”“威力如何?“张果道:”十步之内无人能避,靠里面牛毛针和霹雳火伤人,不逊于狂风扫。”“难怪你等敢去赴约,原来依仗此物。”“可惜此物制作不易,管子一月也只做出了三颗。”当下管子讲明用法,又予了慕容飞一颗。众人又去看龚十八郎,龚十八勉力道:“我虽受伤,可牵制桃花女,大哥赶到,我等联手,又有风火雷相助,当可诛杀几僚。”慕容飞道:“兄弟且先养伤。“复向天叹道:”我虽悟出缠丝劲,贯通剑道,但实无胜金太保把握。”彼时彼刻,金太保亦对众人叹道:“慕容武功大成,剑道通玄,我已无必胜把握。”
当夜各自安歇,那明月正是上弦,光芒淡淡,慕容飞正在屋舍内练气,忽地心念一动,悄然起身,也不挎剑,出了门,瞒过众人,直趋新开池。到了水畔,但见月光洒下,水面银鱼窜动,四下静怡非常,那水中远远竟站着一道身影。慕容飞微微一笑,除了鞋子,跳入水中,施展蜘蛛踏水功夫,奔向那飘渺人影。水面上正起水雾,被慕容飞身形一撞,破开又合拢,带起两条白气,似大蟒一般从水皮上一掠而过,呼啸生风。对面那人也不简单,手上一个手印,四下水汽一震,似无形波纹荡漾开来,一反一复,像化生天地一般,朝水蟒拍去。两道身影一合一分,在新开池面上开始追逐,劲力鼓荡,将新生的水雾尽数排开。少顷形成两道水龙卷,一个虚白,白龙嘶吟,一个水蓝,黑虎咆哮,片刻雾气笼罩,再也看不见人影,四下里嗡嗡作响。一炷香后,慕容飞归了岸边,飞身跳到土地,提了靴子便走,当夜无话。
三两日里,和社不停有下书人到,陆陆续续竟来了十数拨,慕容飞召集众兄弟议事,言道李家兄弟未返,恐有不测,吾等当接应一二。请叶东升带沈不凡,护住龚十八郎,和八大弟子先去左门寨,其余人手分散前往东海,接应李家兄弟,只留老翁,门童看守。莽和尚和管应子第一拨,张果,韩湘,许坚一拨,慕容飞,曹骏殿后。单表慕容飞这一路,两兄弟边走边说,曹骏道:“不知何事,如此忌惮我和社?”慕容飞道:“金太保惦记,无非财宝尔。”“京城有甚财宝,便有也是官家的,他还敢抢夺不成。”“东京多富贵,却也多诡诈,实不知到底为何?”“不过,能说动如此多的人来下人情,金太保所谋者大啊。”“正是,我看只今日出城的,便不止我等一社。”“无妨,他颠翻了汴梁,也是宋帝的事。”“兄弟想问什么,只管说,你我还有甚遮拦。”“哥哥的功夫到底能敌金太保否?”“无剑在手,他有五分胜算,有剑在手,我有五分胜算。我的缠丝劲还是稍逊金刚力一筹。”“想不到大哥武功精进如此,我也要多加练习。”两人边说些武艺边走,不多时,瞧见路旁有浮竹,上面刻着一个记号,正是张果所留,便进食肆来,寻了桌椅坐定。
有人自来支应,曹骏要了叉肉,签肉,罐肉,花膏,和着许多熟菜,慕容飞叫了两角素酒。酒肉摆上,余人退避。慕容飞走的热渴,筛了一碗,端来就喝,曹骏手快,一抖衣袖将酒碗打碎,慕容飞挑眉看向墙角一人,曹骏起身却望向门口。那墙角之人缓缓抬头,摘了毡帽,却是个和尚,慕容飞道:“大定藏海,果然是你。”毒和尚笑道:“某的小道,真是瞒不过曹少仙。”曹骏并不回头,道:“向不灭何在?”“我师并不曾来,和尚这便走,两位可要留我。”慕容飞道:“我只问你,这店内外有枉人否?”“贫僧虽是毒僧,却不动庸人。”“如此甚好,便只杀你一人。”大定藏海哈哈大笑,“两位都是高人,对付我这个小和尚,也要动刀拿剑不成?”“那倒不必。“曹骏已跳到门,铁伞到处,已挡住门外一人,慕容飞却大氅挥动,闭了真气,撞开桌椅板凳,直扑毒和尚。大定藏海不敢怠慢,双袖一抖,一片蓝色烟雾喷出,另一团灰色土气弥漫全身,那料慕容飞只是作势,并未扑到,却口一张,一道电光直射毒和尚,正是谈天剑。大定藏海在烟雾中一个“鸡点头“躲过飞剑,心中暗道:“这飞剑也不十分快。”张口笑道:“我怎不知你有飞剑。”那个剑字刚一出口,自己嘴里忽地一麻,接着全身一热一痒,片刻之间忍耐不住,扑倒在地,在毒雾中挣扎哀嚎,似鸡被抹了脖子放血,又似猪遭通了血管,嗬嗬有声,只在原地扑腾,直踢得黄土飞扬。门外那人闻声不对,并不出手,转身便走。曹骏出了口气,从墙边踢了两坛水酒过去,当空破裂,将毒雾淋落,但见地上和尚可怜,满头溃烂,衣袍下咕噜咕噜直动,黄烟绿水不停腾跳,转瞬化作一团脓血。两人一起动手,掌力到处将毒烟散去,但见窗外的茅草顶都枯焦了,曹骏道:“好霸道的毒药。”慕容飞道:“师姐说这是炼化的相柳毒丸,只得了三颗,这和尚用毒,便让他死在毒药上。”原来柔水仙子杀了温华阳后,终得了那毒丸炼化,小心炼制出三颗,知和社要敌毒王,特留了一颗给慕容。适才趁大定藏海开口说话,打入他嘴里,那毒丸遇水遇热最快,立时毒倒,可怜和尚又被自己的毒雾蚀了身体,内外夹攻,死的透了。慕容飞问道:“门外是何人?”曹骏道:“似是鬼手。”“为何这等急切,我等已出了京城,还找人送,却是为何?”两人出了铺子,曹骏留了几贯钱,将余人都请了出来,慕容飞放火,将整座食肆化了,上路又走,不过数里,天色将晚,望见天边夕阳,如红丸吊在黑山顶上,树披金霞,路洒紫气,曹骏口中吟道:“红云附黑山,烈日煮天堑。绿树斗寒露,暴雨洗江南。
凭途观落日,红丸吐息出。云聚披金甲,群山化铁鼓。
天幕半黑白,人间有寒暑。拈一峰为锤,敲碎贫夭孤。”
话罢,哈哈大笑道:“大哥,我终悟了神拳势,得了道藏真经人世篇真谛。”话刚说完,慕容飞一转身,飞也似跑了,曹骏一愣,只听慕容飞声音远远传来,“二弟,会和弟兄们,去左门寨寻叶圣主,不要回头。”声音遥杳,人已无影。
这一日,待到夜已深沉,慕容飞拼着一身灰土,用几个时辰翻越城关,从水门潜入,不顾身体,更蹑入皇城,独自潜行到福宁宫外,越过宫墙,直抵寝宫窗外,一路鹿伏鹤行,屏气凝神,无人察觉。伏于窗外,只觉气息怪异,堂堂大内,没有一个禁卫,朗朗宫廷,却无半点戒备。只偶尔有一两个宫女太监身影闪动,也是叉手不离方寸。灯火不明,幽暗鬼祟,处处一派暗夜无声静煞人景象。
小剑圣蘸口水润破窗棂纸,往殿内查看,只见几只大烛闪动,光线昏暗,大床边赵匡胤半仰半坐,卷云冠丢在一旁,绛纱袍半敞,白袜黒靴,酒气冲天。赵光义伺候一旁,少顷,有人呈上茶来,赵光义接过,挥手退下众人,却不进茶,自己慢悠悠的擎起茶碗来。其时更交三鼓,赵光义慢慢站起,踱到铜镜前,正冠掸袍,黑面上双目闪烁,四下扫动。看到这里,慕容飞心下一片冰凉,已知这人心意,不觉方寸微乱,只得手按剑柄,直欲破门而入。恰此时,身后忽然有人轻轻拍手,回头一看,正是金太保、桃花女、路桓正、骷髅僧、鬼绝手等人。金太保一招手,慕容飞长身而起,随了众人返回宫墙外,心知此役一决,再无兄弟。来到福宁宫外,众人站定,金太保笑道:“兄弟,既是走了,如何又回?我家主有要事要做,我等还是在外面吧。”慕容飞怒道:“什么负义小人,霸占嫂嫂,还要殺兄夺位不成。宋帝虽与我无大恩大义,但却是光明磊落的汉子。尔等助纣为虐,我慕容飞没有这样的兄弟,前时我等断义,今朝便是绝情。”言罢,一手扯了衣襟,湿漉漉丢在地上,一旋身手按剑柄,朗声道:“哪个前来决战?”金太保脸色一黯,长叹道:“兄弟,如何到了此等地步?”鬼手道:“小猴子,休得张狂,你不看看身在何处?”慕容飞心念微动,察觉到四周有数个高手,气息感知,方圆十数丈内若有若无,大约八九道呼吸流转。看来自己已经被围,除了对面这七八人,还有高手隐藏。慕容飞笑道:“那赵光义,真是看得起我,这么多人盯我一个,请出来吧。”金太保道:“杀你,如何用的了别人,我这个哥哥当亲自动手,大义灭亲。”慕容飞大笑:“哈哈哈,好兄长,好兄弟,今日我就单剑会群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