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慕容飞龙亭悟剑,观小儿相戏,忽的悟透佛家圆华,道家冲虚,儒家浩然三重境界,剑术精进,四御剑大成。此刻看见一片狼藉,心中有些揣揣,忙收了宝剑,跳出去,将苗老头扶起,“苗大侠,小可不才,多有冲撞。”苗、马等人都已痴呆,万没料到,这寻常军士打扮的急健少年竟是一代剑术宗师,这下唬的不轻。再聚起来,交行众人都是战战兢兢,惶恐不已。茶铺老头早在一旁哭泣,慕容飞没法,只做不见。苗老头极明事理,忙掏出一贯钱来,递了去,那老儿早乐。众人收拾桌椅,捡好的,凑了一桌,请慕容飞坐上,一边两位师傅陪着,马九旦却在下。招呼店家,从草木堆里,刨出盐菜、大饼、馒头、熟肉若干,烧水略煮一煮,都端了上来。大伙边吃边聊,都求慕容飞说些武艺。
慕容飞笑道:“只方才看见你等相扑,因是取乐,无须在意,但性命相博,如何能背对敌手?”马九旦道:“侠客爷说的是,这里只是好看,此扑为东京一景,唤作‘团圆旋子’,就是要花衣起舞,团团转转,前仰后合,多是转圈,将袍襟飞扬起来,有些胡人风采。”慕容飞道:“又见有人勾踢,这如何使得,且伤了脚趾?”苗镖头道:“侠客爷不知,他鞋头镶了铁块,专门勾踢伤人,叫做‘戳脚’。”慕容飞目瞪口呆,只是吃喝。
食罢,众人询问侠名,慕容飞笑而不答,又讨教招数,慕容飞道:“这有何难,且看我本领。”说着起身,行出数十步,高声道:“我已练成无形剑气,你等在桌上立起一杆,我行出三百步,一指便断。”马九旦等如何肯信,便在桌上立了一根木棍,眼望慕容飞大踏步往南行去,走出两百余步,一道烟走了,哪还回头。
小剑圣离了囧地,一路飞奔,直跑出两个时辰,天都昏了,才停了下来,叫声惭愧。到路边寻了块石头,坐着喘气。那大氅兜风,早就收起,斗笠此时才摘,单手一捏斗笠,觉得不对,细细一寻,大吃一惊,这斗笠虽是旧物,一圈边角却重新修补过,待破开一口,细细抽出一根金箔,延延展展,托在手里,三两有余,都是赤金,可当银二十两,不知何人缝进的,没个头绪,在周身再找,那四楞靴边也有,前后衣角也有,背马腰带都有,里里外外凑了十两金子,不禁叹道:“曹兄弟真精细人。”有了这些银钱,行到钱塘无碍。
书不重叙,一路无事,这侠客都练过“疾行法”,几千里路途,脚下疾进,不过两旬,这一日,行到德清,眼见吴越国人物风流,男子多是插花绣面,女子大多三白咬唇,处处温柔烟雨,遍地吴语侬言,食有脍烤蒸煮,乐则插花赏茶。因吴越为属国,故慕容飞军士打扮,也无人在意,只看他背后大剑奇怪。慕容飞一路行船店脚,风餐露宿,银钱用尽,进了德清,寻思先谋个事由。刚一抬头,眼见城门旁贴有民榜,有招工有守铺,有赘婿有更夫,猛的瞥见一文,言道:“右榜有呈:今有花氏大宅闹鬼,上清天福无功,特请有道德之士救助,沓青之日,愿酬谢纹银三十两,祈尊佛心。”这榜歪歪扭扭,风吹日晒,有些时日,想来无人应榜。慕容飞暗道:“这厮急了,不僧不道,乱投医了,哪里来的鬼怪!?”上前一把扯下,惊动看榜之人,那人正裹着毡毯,蜷在墙角学狗,那料有人揭榜,亦喜亦忧,喜的是主家事有着落,忧的是今后再无逍遥时辰。那人挺身拉慕容飞,见他面貌黑亮,背背宝剑,周身有气势,登时矮了半截,诺诺道:“这位爷,我家是东城外碧水河花大户,你既应了榜文,可有本领?”慕容飞笑道:“你这厮,认不得真人,我自幼得神仙传授,习得天罡正法、地煞变化,跳出三界,调换五行,一身本领通天彻地,小小鬼怪,手到擒来,只请主人家准备银子便了。”那人听他吹的厉害,好心道:“少侠,非是我诓骗于你。前几日有人也去降妖,施符念咒,打钟摇磬,一应俱全手段,到头来被打破头脸,此时正在医馆挣命。”慕容飞道:“晓得了,我自有办法,须知我自己也是性命。”那人没辙,领了慕容飞便走。
行了十里左近,到了一处门,果然好景致,红花绿水环绕,一派悠闲人家庄园。进的门,早有人迎来道:“翟二哥,此番请的是佛爷还是道长?”“是上帝!”那人唬了一跳,看见慕容飞,再看那翟二哥,低声道:“二哥,如何请了个江湖骗子,这年纪轻轻能有什么道行?”翟二哥道:“你不晓得,他颇有骨水。”慕容飞不理两人聒噪,抬眼望去,但见庄园内西北一片灰色气海,便知有怪事藏在那厢,这曹骏所授望气术当真了得。早有人迎将出来,为一个高大白老翁,拄着鹿角杖,有些年岁,当面说道:“哪里来的高人,高人在哪里?”慕容飞道:“你老低头便是。”那老翁“咦”了一声,“却才见了,不想是高人当面。只你年齿尚幼,有何降魔本领。”慕容飞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崇,水不在深,能淹死龙。”“哦,却说来听听。”“我自幼出家在昆仑山,随异人学的本领,能吞山吐海,拿星挪月,更练的一把神剑,善能降妖。只需饱餐再有银钱即可。”“原来是要饭的,这个容易,我家业便大,还怕你不吃。”说罢,招呼家仆,引去吃饭。
慕容飞跟着家仆到了后花厅,早有酒席摆上,倒也不错,四盘熟菜,一瓮黄酒,一只热鸡一只酱鹅,更有粳米饭半桶。慕容飞早饿,将斗笠、绑腿、背包、大剑用大氅一卷,放在一边,坐了石凳开吃。那家仆絮絮叨叨,也跟着用饭,盛了一碗,蹲在一边,哪知道碗还没捧热,慕容飞将鸡、鹅都吞吃大半,四个熟菜望饭桶里一折,取两根竹枝便吃。那家仆捧着半碗饭呆了,只能舔吃些汤水。食罢,慕容飞抢过黄酒,去了泥封,掫了一大口,一股陈皮味道,不甚好喝,便放在一旁。取了大剑背上,其余不拿,对那家仆道:“领我去降妖。”“神仙,容我吃完这碗饭。”慕容飞看着他将鸡头、鹅屁股伴着饭吃尽,又舀了一碗黄酒喝了,方才起身。两人相伴,先去前厅拜会老爷。那花老员外早就困乏,遣一胖大管家,自称昌管家的相陪。慕容飞打听了事由,原来,这花氏为本地大族,有数人在德清为官,家业庞大,今日忽的糟了厄运,后宅楼宇纷纷倒塌,幸喜没有伤人,但却不能再起,搭竹楼失火,盖木楼倒塌,起石屋地陷,整个后宅鬼蜮一般,一到夜半,金铁交鸣,鬼哭怪嚎,渗人之极。奈何祖宅,不能迁走,只好走了女眷,留下几个男丁看守。陆续请了几家作法,都不济事,没奈何,在城门张榜也是碰碰运气,左近都知道这里古怪,无人肯来,哪成想真来了高人。慕容飞被引到后院,那两扇木门锁着人头大一把大锁,家仆将出一把钥匙,递给慕容飞道:“神仙,您自便则个。”慕容飞也不推辞,取了钥匙,那家仆一道烟走了。慕容飞却不开锁,踅摸到一处矮墙,“腾”的跳起,大剑一点墙,借力飞进墙内,望内看去,此时天色过晌,有些黄云,氤氲间望见后院破败,枯草烂枝,房屋倒塌,满地碎石瓦砾,正中一个彻地的大洞,看不真切内里。慕容飞宝剑在手,飞身下墙,高高低低,踩着满地石头,趟着草木,直寻到坑边,往下一望,黑黢黢,慕容飞是什么人,一望之下,便看出这坑虽然吓人,但是或有横枝或有竖石,或有凹凸或有攀把,曲曲折折,可以下到坑底。他久居地圣仙宫,自有一番亲切。巡着一级级下去,不多时,深入坑洞。到了实地,只觉脚下湿滑,竟是有水。左右看去,都是一条黑乎乎的道路,原来竟是一处地道,恰好在这后院开了地窗一般,慕容飞寻些垫脚,张一张,往左手有光亮处又行了十数丈,哪有什么鬼怪,连蛇虫鼠蚁都无。到了一处转折,料想已经出了庄院,哪管许多,仗着宝剑只要前行。行了一程,暗道不好,这地道如此浩大,非一日之功,必有奇用。如何能没人看守,地下虽不惧,武功难以施展,切莫阴沟里翻船。想罢,伸手一摸墙壁,顿时大惊,原来那地道高大,可容一人长身而行,本以为是多年工匠开凿,现下一模才知道,四下里面都是剑痕,这十里隧道竟是被人用剑削切出来的,慕容飞心下冰凉,这人有此本领,强我数倍,这便如何是好?退回去,当不得面皮,走下去,生死难料。逼法心一横,剑一挺,直往前去,越走越有些亲切,剑气渐盛,隐隐寒毛直竖。
十余里外,隐隐一团白光透出,这地道并非深埋,一里左近都有天井,慕容飞细看,都是剑气爆,轰出来的通顶。这时临近一处,只觉肤表如割,气息针刺。没奈何,运气护身,直往前去,定睛看去,但见一团白光,环绕三人,斗得正酣,一道黑光,一缕蓝影,两点黄星。三人都是高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知来了外人,奈何手上牵制,动作不得。慕容飞到了左近,掌中奔雷只一横,那三人顾不得许多,纷纷撤招,剑气一收一放,“砰“的一声,直扑慕容飞面门,好个小剑圣,早有准备,知道敌不过三人联手,身形一靠,施展千斤坠,全身陷入墙中,将土墙印出一道凹槽,横剑守住身前,只觉那股剑气飞散而过,将地道中又削下一层,轰隆隆远去。铿锵声中,四人四面对阵,慕容飞一看,心中叫苦,两人并不认识,一个瘦高,一个矮小,高瘦的似骷髅,黑矬的似鬼怪,另一个虽披头散,却是绝情剑客仇明月。那瘦高的掌中黑剑一指,尖声叫道:“来的是什么人?”仇明月“戚戚”笑道:“两位前辈不识,这便是当代小剑圣,天下第一的剑客。”那鬼怪喝道:“胡说,他有什么本事,敢称天下第一。”“他师父便是慕容延钊!”“哦,原来是北地山人,哪又怎样,就算他师父来了,也得尊我一声师兄。”“就是就是,也得叫我师叔。”慕容飞看了半晌,那仇明月也不疯了,应是好了,眼见他们一唱一和,不把剑圣门放在眼里,如何能忍,“三位都是成名得剑侠,今日在这小小地道中,打生打死,值也不值?”“不如,我三人联手先杀了这小辈?”仇明月道:“恕难从命,这小子只能死在我手。”“鬼也不是那么好做得。”慕容飞心中一亮,高叫道:“原来是剑鬼幽冥剑客剡冥其剡老前辈,这一位能又如此身手,想来便是剑妖狼牙剑客白骨逸白老英雄。”“小子倒是机灵。”“总算有几分见识。”
慕容飞万万没料到,竟在这小小地洞中,遇到当世三大剑客。想那剑妖、剑鬼当年都是和自己师尊剑圣齐名,仇明月疯病也好了,功力更盛,这番不好脱身,也不知道这些老妖精如何来到小小德清。他哪里知道,此处便是鼎鼎大名的莫干山下,此地道也已经到了剑池。原来这莫干山,正是当年吴王阖闾派干将、莫邪在此铸成举世无双的雌雄双剑而得名。而剑池据说就是莫邪干将磨剑的地方,藏于荫山修篁幽谷中。这头顶剑池方圆两丈,上有层叠四道瀑布,激流直下,飞冲剑潭。剑妖、剑鬼都是积年老怪物,当年败在剑魔之手,寻寻觅觅多年,听闻雌雄剑将要出世,连忙来等,哪知又来了小辈,竟是剑痴叶全真高足,三人都要独吞双宝,争竞不住,三人团团相斗,这一场,直斗了月余,或斗或歇,或两人战,或三人混战,那剑气纵横,将剑池下开凿了一条地道出来,三人唯恐打穿剑池,卸了剑气,便往来游斗,在隧道中越斗越深,往往剑气爆,便开一道天井,不巧一道天井开在花员外家后宅,引来一个凶人,也是故人后辈。这倒好,四人二老二少,都想夺宝。慕容飞虽不知事体,但哪里肯走,得当世三位剑术高手在彼,如何能走。
小小地洞之中,聚集四大高手,一时竟都不肯动。白骨逸道:“老鬼,我俩联手先除了这两个小辈?”“你这老妖怪,我如何信你?”。慕容飞看看仇明月,见他并不看来,心中暗叹,联手无望。原本剑鬼,剑妖相争,后来了剑疯子,此刻再加一把神剑,当真热闹。四人僵持片刻,那剑池方向,突然灵光波动,四人气机引动,立时动手,纷纷乱斗,一时四剑并举,一时以一敌三,一时两两捉对,一时双双联手,只斗得剑气喷,天昏地暗。慕容飞只觉自行走天下以来,以此番乱斗最绝,到处都是杀机,四面皆是对手,层层都是剑气,不由你不护身,只得运起全身气劲,鼓荡开去,大剑纵横,瞬息间上上下下,划了四十九道电光,封住身前。四人一黑一蓝一红两点黄星,形成剑罡,白光缭绕,将四人罩在其中。正斗间,白骨逸大叫一声,顺斜次里的天井跳出,只剩剑鬼,剑疯斗神剑,慕容飞压力顿减。原来这三人缠斗月余,总要吃喝,故而形成习惯,每次轮一人前去。慕容飞不知,眼见两大高手在彼,料想支持不了多久,如何是好,不如兵行险着。大剑舍了剡其食,直扑仇明月,剑鬼飞刺其背,慕容飞回头一张口,一口飞剑退之,返回头一人两剑直斩绝情剑客,剡其食被飞剑一惊,心中暗道,怎么是‘谈天三剑’,认得剑圣法宝,不敢轻动,仇明月双剑一合,接了奔雷,猛见白光一闪,一道飞剑只刺眉心,急一偏头,那飞剑直直飞了开去。仇明月身形晃动,已接不住大剑,手腕一翻,一带一引,两人三剑齐齐荡开。正此时,轰隆一声大响,地道中尘土飞扬,水气扑脸,三人不敢再斗,纷纷飞身而出,跳到天井之上,甫一现身,但见以为走了的白骨逸蹲身在一处凹坑,全身麻衣破破碎碎,四人齐往前看去,此时天色昏暗,夕阳独照,只见小小剑池中,水气暄腾,霞光隐现,似有绝世凶兽要破水而出一般。不由得四大剑客纷纷戒备,正当时,“轰隆”又是一声大响,那水中兀的探出一双头巨蟒,却是水化而成,这时两口一张,吐出两道光华,续尔自身瀑散为水花,这剑池三面环山,这光直扑四人而来,白骨逸、剡其食飞身而起,欲接剑光,哪知“嗤啦”一声大响,两人掌中宝剑折断,急翻身,闪过剑光,仇明月双剑交剪,“噹”的一响,双剑炸成齑粉,仇明月忙矮身,慕容飞正当剑光,那两道光华被拦了两次,冲势减弱,气势却盛,慕容飞大剑一横,口中暴喝,竟死死抵住剑光,只一瞬,三人赶到,四人一围,六掌齐出,要夺宝剑。慕容飞大急,自己正面抵住剑气,若被旁人得了剑去,如何失的面皮?张口一喝,一道白光直奔白骨逸,一道红光直扑剡其食,左臂一伸,敌住仇明月,白蟒气喷薄而出,奔雷一圈,将两道剑光收在剑脊之上,连退数步,退出圈子。原来危急时刻,慕容飞最后一把飞剑逼住剑妖,咬破舌头,以血为箭,挡住剑鬼,以掌为刀,克制仇明月,瞬息之间,立敌三大高手,取了雌雄宝剑。
慕容飞缓缓运气,恢复伤势,慢慢背起奔雷,双手各执一剑,左雄右雌,双剑在手,心中大定。看那干将、莫邪,两口短剑,寒光闪烁,那剑光兮兮流动,在剑尖聚成一点寒芒,一看时眼睛刺痛,足见神剑锋锐。想那干将、莫邪采山间之铜精,铸剑于山中。时冶炉不沸,妻子莫邪剪指甲、断头,黄土拌揉,作为人状,投之炉中。炉腾红焰煅锤成雌雄宝剑。雌号莫邪,雄称干将,合则为一,分则为二,蘸山泉,磨山石,剑锋利倍常,此刻出世,剑气冲霄。那三人面面相觑,白骨逸更是恼火,自身盘桓月余,失了宝剑,反而成全了别人,心下邪火冲撞。剡其食眼球转动,伸手缩脚,蠢蠢欲动。仇明月神情古怪,似喜似悲。三人本欲夺宝,奈何手里没有兵器,看那两剑神采,岂能轻易靠近。慕容飞朗声道:“三位剑客,小可不才,因缘际会,得了宝物,不可独享,我欲求南山大师,将双剑蕴出剑胎,另造神剑,送三位每人一套,可好?”白骨逸嘿嘿道:“如此甚好,想来剑圣山不能欺心,我一年后在东京汴梁城新开池和社等着。”言罢,转身便走,身上布条飘飞,身形诡异。剡其食略点一点头,往山上行去。仇明月袖子忽闪,一摇一摆而去,不理睬三人。慕容飞本欲收起宝剑,奈何这剑刚刚出世,剑气太盛,装不进袋子,逼法拿着,藏剑于臂,走到剑池边一望,但见小小水面净是死鱼,显是剑气冲霄,杀尽池中生灵。慕容飞捡大的,挑了两条,将宝剑穿在嘴里,一手一条,跳下地洞,左右张一张,没有动静,复跳出来,顺着方向往回便走。
天色大黑,回到庄园,叩打门,那翟二哥迷迷糊糊开门,唬了一跳,“你不是在后院降妖吗,如何出了门?”慕容飞笑道:“妖怪已经收了,去禀告你家员外。”片刻,一道灯球火把而来,胖管家引了花员外而来,迎了慕容飞到了前厅,下晌花员外已召回几个家仆,特命准备停当,慕容飞瞥见院里还有一筒芦席,心下暗笑,这员外以为自己必死,竟打算一卷芦席卷了丢去,如何能饶他?大咧咧做到主位,道:“尔等不知,你家后院那枯井中蕴育妖兽,便是这两条鱼精。”说罢,将两条死鱼顺在地上,众人只觉眼前刺痛,闪亮一片,眨巴几下再看,只见地上两条三尺大鱼,身体庞大,面目狰狞,鲜血淋淋,便信了几分。胖管家吓得不轻,不敢上前,吆喝翟二哥去瞧瞧,翟二哥挪挪走上去,用鞋尖碰了碰,只觉这鱼和普通黑鱼没甚分别,但哪里敢说,尖声道:“死了死了,妖怪死了。”慕容飞暗笑,“不错,下晌我跳下枯井,顺着水道,看到这雌雄鱼精正商量如何吸尽你家男精,不日就要动手,我便和它们打斗,鏖战半夜,总是杀了,为你家免了祸患。”花员外定了定神,又见慕容飞面目跳脱,便眼珠一转,道:“管家,既然神仙降服了妖魔,去将彩头取来。”那胖管家会意,去了一刻,取了一锭雪花白银,约有十两,给慕容飞呈上道:“神仙,花榜说得清楚,降了妖怪,有三十两花红,奈何刚刚捉到,不知底细,须观望几日,这十两便是定钱,过一年半载没有祸患,便清了尾数可好?”慕容飞心下冷笑,道:“也好”,接了银子放在,道:“这大锭如何使用?”左手取了毡帽罩住,右手探到里面,细细索索,一瞬将斗笠背好,在场数人都瞪圆了眼,原来那大银无声无息,被切割成无数小块,成了一大捧碎银。花员外大吃一惊,难道真是神仙,如何没有动静,还有乾坤手段?这些人如何晓得,慕容飞试试神剑刀口,那莫邪短剑袖了,切割银子,无声无息,锋利异常。慕容飞道:“尔等不须多虑,这领头鱼精被我杀了,底下小妖无数,亦被我诛灭,天明自去剑池一看便知。”一时无话,众人各自安歇,次日一早,门早就一片乱乱哄哄,那翟二哥匆匆进来禀告,“老爷,刚才我拦住刘三问了,不知何事,剑池里面鱼虾死个干净,满坑都是,大伙都去捞呢。”花员外再不敢惊疑,什么人能一夜杀死满塘鱼虾,忙请了慕容飞,奉上二十两白银,另锦缎一匹,连问:“这后院可能居住?”慕容飞恨他失信,便道:“不可,妖气太重,现下去住,还要损伤阳神,最好请百八和尚念经,再请道士做蘸场,须得过七七四十九天,填了枯井,便可重新起楼宇。”花员外虽然肉疼,奈何是祖产,逼法请人去了。
慕容飞扛着锦缎,背了包裹银钱,出了庄园,大踏步往南而去,不一时,进了一家市集,刚撞见一个关扑,一个赤脚汉子,取五六尾大鱼,用柳条穿了,吊在一旁,正高喊:“河里觅了几个黄金棒儿,不耐卖,且做一仆,三文一回,且赢了去?”慕容飞亦不想扛着缎子,便排开人众,高声道:“且和你赌上一赌,赢了这匹缎子归你,输了鱼儿送我下酒。”众人更是哄起,那鱼至多二十文,这缎子假丝也要五两银子,那汉子如何傻,连忙叫好,取了五个钱,言明五浑五纯都是赢,两人对仆,汉子一下出个“三花”,慕容飞不用手法,随一丢,却是五纯,原想出货,哪料还进了海味,汉子不服,道:“且容我一仆,再赢了,这身衣裳送你。”两人再仆,慕容飞竟又是五纯,众人都轰动,看汉子脱衣裳,慕容飞见他脖子都紫了,哈哈一笑,双手扯住锦缎,一分而下,嗤啦一声,竟将缎子撕做两段,一头塞在汉子手里,剩下半匹正好塞在背囊,取了大鱼,大笑而去。众人都惊得呆了,那汉子在后面高叫:“高人,且留姓名,马二当有回报。”哪里还有人在,慕容飞走了一程,寻见路旁一个酒幌高悬,门前有挂牌,上书:清凉有好酒,豪情上蒸肉。不禁大喜,进了去,捡了一张木桌,放了东西,店伙计上来招呼,慕容飞道:“我今日钓的好鱼,且捡三尾大的,一个要生脍,一个要做汤,一个拌饭,剩下的做工钱则个。”伙计接过鱼串,暗叫便宜,奈何慕容飞面嫩,这店家如何肯轻放,做脸道:“客爷,我等小店,似您这等也要现钱。”慕容飞一听,如何不晓得他们嘴脸,出门在外,热汤热水,如何肯吃亏。一拍桌面,“放屁!”提起一根竹筷,“咚嗤”插进桌面,复一抹,只剩一眼儿,小伙计一伸舌头,不敢言语,提了鱼便走。
店家虽是狡猾,火工却是不弱,少顷,便收拾干净,端上一个大木盘,一盘片的飞薄生脍,一海碗鱼汤,一汤盆鱼肉拌粳米饭,慕容飞心喜,且沉着脸道:“我且用,但有一片鳞甲,半根鱼刺,便拆了你这鸟店。”伙计伸着脖子看着,但见他风卷残云,夹山移海一般,先将拌饭吃个干净,又捞了鱼肉,将汤也喝了,挺着肚子慢慢吃鱼脍,半晌,三条大鱼鳞甲不剩,食个干净,伙计吐吐舌头,这小爷本领如何,不敢品评,这肚囊有些宽阔,十多斤鱼肉便吃个干净。慕容飞心满意足,将出一个大钱给伙计小账,施施然走去,那伙计欣喜忙不迭相送。
却说小剑客出了食肆,走不过三里,正拿一根大鱼骨剔牙,哪料因贪吃鲜鱼,犯了三急中的内急。要知道凡人都有三急六乱九不能,都是由不得人。慕容飞抬眼急找,哪知方圆所见,光秃秃一片,只有粗石,哪有草木,连忙捂着肚子,急急向前,边跑边四下踅摸,好不容易望见左下有一道裂缝,跳了进去,刚到大腿,又蹒跚几步,总算见了一处土洞,勉强容下一人,顾不得许多,将衣裳剥了,用大氅将物件一裹扔在一边,钻进土洞,一泄如注。待急劲儿过了,寻不到事物净手,好歹有些急智,扯了半块绸缎在手,解决了,刚要出来,却听左近有人议论,一人道:“就顺着这路走,如何不见?”“二郎,你看的真切?”。。。。。。后又断断续续,慕容飞一听,心下恍然,自己枉做了好人,舍了半匹绸缎给马二郎,奈何财帛动人心,这厮不思报恩,却纠集人手意欲如何,一目了然,自己犯三急,马二犯不能贪,唉,都是人心。
那马二郎得了好处,本待要走,但见关扑的五个大钱不见,竟心下怨恨,又贪那另外半匹绸帛,约了左近几个闲汉,持了棍棒渔网,直直寻来,一路不见,正心急,忽然望见路旁又一串脚印,惊喜道:“来,在这厢!”不见应和,回头一看,当时如六月里冰水当头淋下,又恰似腊月里头皮里吹炭火,全身忽冷忽热,但见那五六个帮闲,都四下里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口鼻蹿血,不知死活,一个黑脸少年笑嘻嘻站在身后,不禁想起当前这人手撕匹缎之神力,心下一片慌,“噗通”跪在当场,“好汉,大侠,高人,您饶了马二这回吧,我实是穷的怕了,才起了歹意,没曾想害人性命,只抢夺财物,爷爷饶命啊,,,,,,”慕容飞见他声泪俱下,挠心挠肝嚎哭,心下恻然道:“早知今日之祸,何必当初胡为。马二,我饶你性命,你可能改邪归正?”“若好汉爷饶了马二,我必改过,如若再犯,天打雷劈。”“好,你不要立誓,我只要你诚心改过。你肯应否?”“能行,能行,必定改过。”慕容飞上前,一手摸顶道:“好,来世做个好人。”马二还未明白,慕容飞掌力早,这一掌正是崆峒派“五雷轰顶“,那马二口吐白沫,躺倒在地,慕容飞将几人提着脚扔到路边缝隙,正好垫平,此为天意。慕容飞又将剩下半匹绸缎撕开,纷纷洒在四下,原来慕容飞并不曾杀他几人,但这几人都受了雷法,醒来也是痴痴呆呆,再想为恶,且是不能,有人见了,只道几人争抢彩头殴打所致,倒也少些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