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升国,天武元年三月。
翼州知州府。
“咳咳。”止不住的咳嗽将夏渺拽出了梦境,她撑起身,还没有缓过来,就被一把搂住。
“娘的渺渺,你终于醒了,你这是要娘的命啊。”抱住她的人,声音嘶哑得快不出声音。
“娘?”即使声音嘶哑,夏渺也能认出这是宠爱她多年的母亲。
可是,她不是死了吗?死在了天武五年的冬天,死在了李府。这是在做梦?鬼也能做梦?
夏渺眼睛慢慢红了,搂紧了眼前的人。“娘,娘——”一声又一声,眼前人的衣襟被浸湿。
感受到胸前湿了一片,“你若是真舍不下那李以桉,那就不退婚。娘总归会让你嫁给他。”
“不,我不嫁。”夏渺猛地抬起头否决。即使是梦,她也不会再嫁。
夏夫人没想到会有一天看一个人的脸看愣住,还是她女儿。
那张脸从她怀里抬起时,她险些忘了呼吸。五官无一不美,精致绝艳,让整个房间得人都怔愣住了。
这是天上神仙投胎到她肚里?她女儿竟出落得如此美丽了。夏夫人愣神间,只觉得女儿是长开了。
此时神女眼睛清凌凌,眼眶红红盈满了泪,让夏夫人和房里的丫鬟心疼坏了。哪怕要的是天上的月亮,不能摘给她吗?何况是一个男人?
夏渺已经现,她不是在做梦,是重获新生?时光倒流?是为了不再重蹈覆辙!
夏渺微微沉思,想来现在应该是天武元年三月,她落水后醒来的日子。只是上一次,父母心疼她,为她筹谋,强行续了婚约,可是她不会再犯傻,人总不能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吧。
上一世,夏渺与工部尚书李家嫡幼孙李以桉自幼定亲,两家有通家之好。
她自懂事起,就知道李以桉是她未来的夫婿,李家每每随节礼送来予她的京城新奇物什、女儿家的小物件,总也令她既羞且喜。这些年来,她院里的人就总得了李府的消息前来报喜,自小长大的丫鬟有时还会打趣两句。
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会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嫁给李以桉,直到收到一封李以桉的亲笔信。即使两家婚约日久,李以桉也很少给她写信。收到信她有多羞怯欢欣,看了就有多伤心绝望。
李以桉在信中说他遇到了一个惊才绝艳的女子,那个女子才华出众、品行高洁,是他的知己。一字不提退婚,句句皆是退婚。
夏渺难过得一时竟哭昏过去,父母也因此看到了信。父亲立马去信质问李家,母亲在她醒后宽慰她,这李以桉不要也罢,不信不义,贪色轻浮,不是良人,定会为她寻得这世间最好的男子。
可上辈子的夏渺一句都听不见,那是她一直当做夫婿的男子,那是素有才名,名传东升,被喻为今之古风传人的李以桉。
那时的她心中偏执,早认定了李以桉是她的,谁的话也不听,不愿意退婚。
在父亲去信李家后,李以桉索性承认,坚持退婚。宠爱嫡幼子的李夫人还是同意,并儿子一起说服了李尚书和李老夫人。
李夫人来信致歉,终是两个孩子缘浅。信里说是他家郎君的过错,不日便会亲自登门,前来相商,对外可说两家孩子八字不宜,愿赔上厚礼。信中还说李家愿将她当成女儿疼爱,不论何时,两家都是至交。
夏渺不愿意就这么退婚,甚至以死相逼,落水后,终是父母爱子情深,面对她的哀求,妥协了。
李夫人来退婚那日,高傲了一辈子的娘,在李夫人面前,为了她这个不争气的女儿低下了头颅。周旋良久,许诺诸多,续下了这段婚约。明明是李府失信于人,因为她反倒惹得父母被瞧低。
几日后,京中任职的大哥回来,将她斥责一顿,劝她退婚。
从大哥口中她知道了江雪薇----写下‘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大才女,被喻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人。也是李以桉心中的佳人。兄长虽没说,她却敏感地察觉出他语中暗含的欣赏,即便只是出于对她才华的赞叹,不可否认是有好感的。
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在她生辰忙于公事只送来礼物的大哥。可为了恋慕的女子,公事算什么?两年来第一次见大哥,大哥劝她退婚。可笑。
哈,她的未婚夫和哥哥都喜欢上了一个女子,一个退婚,一个劝她退婚。那她呢?活该吗?活该被伤害?
大哥说一个心有他人欲意退婚的人,没必要纠缠,倒不如洒脱放手,保有世家女的颜面。她听不进大哥语中的关切,只觉得被亲近的人背叛。说什么李以桉心有他人,成亲也不会幸福。她不要也绝不会成为别人故事里含笑成全的人!
夏渺抱着我不开心,那大家都共沉沦的想法,绝不退婚。没想到,不过一年,传来江雪薇成亲的消息---与洛北侯世子。原来她与李以桉都是一厢情愿,原来那也不过是李以桉单相思罢了。
江雪薇成亲了。好像理所当然的,她与李以桉的婚事提上日程。夏渺上花轿前还茫然着,难道就这么嫁了,嫁给一个几乎没见过,心中住着别人的男人。上了花轿,也只得劝慰自己,捂一捂,石头也会焐热的。
新婚当夜,李以桉住在了书房。于第二日留书出走,去游学。让她成为整个东升的笑话。
夏渺明白她连焐的机会也没有,李以桉把错失心上人的缘由怪在她身上。也没错,大周声名远扬、追求者众的大才女怎么会把目光放在一个有婚约的男人身上,亲近点,都是往自己身上泼污水。
整整三年,李以桉只有书信寄回。
这三年,婆母怨她让自己儿子有家不归,妯娌相聚时不时冷嘲热讽,下人近乎明目张胆窃窃私语。她不退婚多是为了不让他人看笑话,却早成了笑话,谁也看不起。
母亲最初来劝她和离,她倔着,后来也渐渐不说了。
夏渺不是不后悔的,为了一时的气不过,赔上一生。可走到这一步,她又怎么回头呢?
三年里,郁结于心,时不时病几回,加上落水后身体本就伤了,即使最后想开,想放过彼此,身体也垮了。
天武八年的冬日,病倒于床上,夏渺只觉愧对爹娘,来世绝不让他们烦心。
没想到一闭眼一睁眼,便到了来世,到了她落水醒了那天。亦或是庄生晓梦给她的警示。这一世她会乖乖退婚,看那李以桉没了她,是否就能抱得美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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