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扼住的咽喉火烧火燎地痛,但窒息不应该有反胃的并发症,他为什么会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欲望?胃是情绪器官,它在代替心脏痉挛。
燕屿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冷酷地继续说下去的:“木已成舟,虫族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既然要走向这条路,与其闭门造车,不如与这条路上走了几千年的人类学……”
曼努埃尔哭了。
燕屿猛然住嘴。
政治博弈总以冷酷和贪婪自得,但人类却以爱为种族最美好的核心。
爱。
人类存在了一千年,就用一千零一年去歌颂它。哪怕宇宙只剩下最后一个人类,他也会为自己拥有爱的能力而骄傲。
看看曼努埃尔流泪的眼睛,他怎么能继续说下去?他代表的到底是什么正义?教会一头野兽什么是爱后,让他有了弱点,又践踏他的爱——这简直是世间最令人不耻的事了!
燕屿闭了闭眼,他唇齿间似乎也沾了泪意,让每个字都如同被打湿般沉重。
“……对不起。”他说。
室内陡然陷入了难熬的沉默,只有两声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曼努埃尔不懂,为什么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如风霜刀剑,摧肝断肠。他甚至没发现自己什么时候已经流出了眼泪——他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恨他恨到想要把他扒皮拆骨,用最酷烈的手段把他生吞活剥。
但就像疼痛达到一定程度后身体会屏蔽痛觉,这沸腾的恨意浓重到一定程度后,却让他浑身冷了下来。
“你怎么不继续说了?”他轻声问。
“你怎么不继续辩解,继续用威逼利诱了?”他真的是世界上最懂燕屿的人了,他知道以语言做刀,这场博弈里绝不该有“对不起”。燕屿该继续以绝对的利益逼他不得不理智才对,这句道歉直接打乱了整场谋划。
为什么?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是处于何等危险的境地吗?一句道歉,无异于认罪。在这种情况下认罪,他难道不是自寻死路吗?
他是在为我愧疚吗?还是说,他那人类的可悲的同理心此刻发作,让他可怜起自己来了?曼努埃尔简直觉得有些魔幻现实主义的可笑了。
生死的对弈中,进攻的迟疑就是认输。认输就是死。曼努埃尔同样拥有敏锐的嗅觉,他那么了解自己的枕边人,以至于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这句“对不起”背后的可怜、愧疚和妥协。
难道他以为,用自己的死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吗?他凭什么就这样从这样的罪和责任中轻飘飘脱身?
掐着燕屿的手微微松开,燕屿立刻大口呼吸,他差点就真的窒息而死了。而曼努埃尔的另一只手向下,拽住燕屿的手,逼他触碰自己的伤口。
——一路血战,新伤叠旧伤,就算是虫族的自愈能力,也难以恢复。最初护着燕屿在蛛形虫内杀出一条血路时的伤倒是已经愈合了,但曼努埃尔不知出于怎样自虐的复杂心理,又把伤疤撕开。
“这是我为你受的伤,你要记得,永远记得。”他冷冷道。
手指深入滚烫的伤口内,肌肉神经生理性地蠕动,细胞增殖,手指陷在快速弥合的伤口里,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幻觉——我正在被他的血肉吞噬。
缺氧的潮红已经从燕屿脸上褪去,他脸色鬼一样苍白,甚至随着手指不断被迫深入伤口而愈发发白,勉强道:“你像是在道德绑架我似的。”
“是啊,我就是在道德绑架你,你要恨我吗?”曼努埃尔讽刺般笑了笑。
他从那一句道歉中,嗅到了燕屿的虚弱。
原来他也是会痛的。原来我的疼痛也是能够让他痛的。他似笑似哭地想。
所以他报复性地、带着一种近乎可怜的恶意,用自己的疼痛和狼狈,以及人类的同理心和爱,去反方向伤害爱的人。
几秒的沉默后。
面色惨白的燕屿慢慢说:“那你再多为我受点伤吧,让我记得更深一点。让我再也忘不掉你。”
曼努埃尔眼睛瞬间就红了,他掰过燕屿的脸,就这样吻下去。他身上是半干的血,硝烟和灰尘,刚死里逃生的雌虫仍处于应激状态,蝶翼恐吓般张开,虫爪、外骨甲和口器都是虫化状态。
细而长的柔软口器伸进人类的口腔,灵活地缠绕过舌根,摩擦过上颚,激起一片战栗,荷尔蒙在未完全消退肾上腺素中激烈地迸发。口器顺着口腔内壁往更深处探索,硬腭、软腭、腭垂——喉管。
浓重的非人感和身体本能的反胃一起传来,燕屿想要扭头吐出来,但曼努埃尔不许,他强硬地掰着燕屿的下颚,逼他无法逃开。
性的欲望和反胃的不适感混合在一起,太奇怪了。
燕屿挣扎无果,狠下心张嘴就咬,咬唇瓣,咬口器,曼努埃尔另一只手捧着他的脸,大拇指顺着缝隙卡进去,刚刚恢复点人形的手指又被咬出了血。
但曼努埃尔就是不肯松手。
比起亲吻,这更像两只野兽在互相撕咬,带着无比的憎恨、进攻欲和占有欲,简直恨不得咬的是对方的咽喉。
好不容易两个人才从失控的情绪中缓过来,曼努埃尔收回贴着喉管内壁搅动的口器,燕屿也便温顺下来,舔了舔曼努埃尔手指上被自己咬出的伤口。不再接吻了,可是拥抱更紧密了。
分不清是谁在激烈地心跳,是谁在细细地颤抖。
他们好像变成了小动物,学不会人类世界复杂的语言,用亲吻、啃咬、舔舐和肢体接触来表达情绪。
曼努埃尔说:“你永远也别想逃开,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你永远、永远要背负着这个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