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蜘蛛的足肢挪动,迈着小碎步靠近,在燕屿面前低下硕大的头颅:“你……离开……我,爬网……”
燕屿:“我离开,你爬网送我?”
大蜘蛛一拱一拱地点头。
燕屿感觉自己好像路过了什么宝可梦现场,他看着蜘蛛湿润的眼睛,不由得偏过了头。身为智慧生命,当注视着同为智慧生命的某个族类走在末路上时,便会自然为此产生一种幸运者对不幸者的愧怍。
他刚准备组织措辞训问曼努埃尔的坐标,眼神便凝固了。
虽然从更高的地层上垂下了白色的织网,但因为激烈的战斗,这一层原本的蛛网反而被扯了下来,露出了原本的石壁。
以及石墙上刻画的古地球人类文字。
燕屿知道,曾有人类抵达过这里,那艘船叫阿芙乐尔号,船上的所有人都死于虫族之手。可是,如果是真的,这里为什么会有人类活动的痕迹?难道虫母抓住人类之后,没有立刻吃掉他们吗?
或者说,这里有可能留下先烈的遗骸吗?
于是话音在他嘴角转了转,出口便变成了:“我想……去和这个有关的地方。”
阿芙乐尔号
燕屿和阿芙乐尔号的渊源要追溯到塔斯马尼亚星。
这具身体,在塔斯马尼亚空难中被发现,从此成为一个虚假的奇迹之子。
在养父死后,唯一的知情人也在人鱼事变后被清查。为表诚意,包括口供在内的所有相关资料,都打包发给了燕屿。
他收到的时候,静静看着那个装着他来历的箱子,过了很久,还是没有打开。他害怕看见的真相比他想象的更丑陋。这具身体的来历重要吗?他只要知道自己的灵魂来自何处就够了。
直到下定决心,要亲手推进虫族这场社会变革后,他才从带来的一堆“嫁妆”里把它们翻了出来。
然后他看完了所有资料,不知道该失落还是该庆幸地发现,真相依然犹抱琵琶半遮面。
来自唯一目击证人的口供里是这样说的:“……飞船事故的确是意外!我不敢上报的原因,除了担心影响升迁,还是因为现场太诡异了!船上没有一个人,不、我不是在说没有活人,是没有人!意思是船上的乘客都不见了,地上有很多很多血,但没有尸体,我没找到——或许他们都被虫族吃了。”
“什么?你说为什么报告里说宇航船失事后自燃,导致尸体被焚毁?打了个时间差,让星舰意外‘自燃’多简单啊。”
“至于那个小孩,他是现场唯一的活人。现在想来,或许当时真的是一场虫族的袭击,这个小孩就是那时候遗落的小虫子……我当时没想过,现在我真的明白了无视其中的可疑,会给人类带来多大风险,我真的后悔了,真的……我认罪……”
这段口供让人类飞速默认了燕屿是虫族遗落的孩子这个猜想。但是燕屿知道的更多,他知道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知道塔斯马尼亚星上曾经有一只雌虫,他去哪了?
他会不会与船上人的失踪有关?
剩下那一半答案会在这里吗?
地宫曲折迂回,层层蛛网仿佛迷宫的幕布。
大蜘蛛带着他往下走,然而越往下,燕屿的心脏就跳得越快。世界上一定存在某种梦境中的引力,不然他怎么会觉得这个地方似曾相识?
甚至走到最后,燕屿都可以自己猜出接下来该往左还是往右拐。
而终点处,更是让他感觉到无比地熟悉,不只是“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那种熟悉,更是他曾经看过的熟悉。
燕屿一时间有些失声:“……这里为什么会有工作台?”
展现在他面前的,赫然是一个潦草而破败的工作台,假如它出现在星际航行主题博物馆里,绝不会有任何违和感。因为这就是一个技术迭代前的宇航技术员的工作台!
扒开周围散落的蛛网,地上散落着许多被拆卸开的星船、星舰碎片,不是破坏而来的碎片,而是严格按照程序用工具拆解开的零件。这些零件不出意外就是阿芙乐尔号上的,结合当时的时代,以及这幅场景,是谁拆解的也便不言而喻了——绝对不是虫族,当时的虫族还处于蛮荒状态之中。而只能是当时船上那批人类。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那群船员被圈养着活了下来,还是虫族进化后得到了那些人的技能?
想到与虫族历史长度完全不匹配的科技水平,燕屿突然有些明悟。
其实,只需要换位想一想,如果是地球时代的人类,捕获到了一艘宇宙航船。那么人类一定会拆解它,分析它,从它身上探寻更高的科技。
作为虫母,作为庞大的、臃肿的虫母,祂看向那艘远道而来的航船时,目光是否也带着同样的渴望与贪婪?
恐怕一部分船员被吞噬了,另一部分船员被留了下来,毫无尊严地圈养着,被迫向恐怖的敌人献出脑海里的知识与科技。他们是自愿的吗?他们是被迫的吗?他们失去以死效忠的勇气了吗?
燕屿不想继续毫无根据地猜测下去了,这是一种对先烈人格的侮辱。
而就在此时,大蜘蛛来回转了两圈,似乎明白了燕屿想要知道的消息,于是一段模糊的画面顺着精神链接传过来。
画面很模糊,燕屿知道这是大蜘蛛在通过回忆的方式向自己展现记忆中的画面。不过,记忆?他脑海里闪过一丝疑虑:蛛形虫能活这么久吗?
但这一丝疑问划过他的脑海,没有被他注意到。因为接下来的画面已经占据了他的所有思考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