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莎默了默,还是道:“如果他还有什么需求,记得回来告诉我。我会尽我的全力支持他。让他多加保重。”
“我会转告阁下的。”
装载着新世界钥匙的军舰合上舱门,在轰然的气流中启动,眨眼间消失在星海之中,蓝色尾焰中断,是军舰不计燃料和舰体服役寿命,开启了空间迁跃。
“但愿我没有做出错误的决定吧。”温莎望着天空喃喃。
*
要解救安提戈涅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在雄虫的私虫星球,每一个虫都有他们的岗位,管理严苛,步步都需要验证权限。皮拉没有取得科梅给予的通行权限,还没进门就会触发警告,引起科梅的警惕。
同理,安提戈涅没有权限,连门都出不了。
所幸皮拉并不是以救出安提戈涅为目标,他只是想让资料送进去。
“你确定能交到安提戈涅手里吗?如果中途出问题,我们都没有好下场,我呢,最坏就是被囚禁起来当个种马,你呢,最好的可能就是一死。”皮拉紧紧盯着面前雌虫的双眼,他身穿着护卫队的白金制服,身姿笔挺,正是看守安提戈涅中的一员。
雌虫冷漠道:“我自有安排。”
皮拉上下打量着他,科梅离开,带走了他最信赖的几名护卫,这名雌虫是候补上去执行看守任务的。他很年轻,倒有可能是被安提戈涅理想化的说辞给给迷惑住。
雌虫却嗤笑一声,目光柔和下来,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他道:“我追随的是伊卡洛斯阁下。”
这倒是出乎意料,可是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伊卡洛斯能骗走鳞翅目总长的心,也能让小雄虫们萌生出对爱的渴望,那么对付本就在高压与不公下生活的雄保会雌虫就更不在话下了。
更何况他还死了。
他死了,他就会成为一个至高无上的符号,可以容纳别人思维的寄托。
雌虫目光沉沉:“阁下虽然已经离去,可是既然还有虫在践行他的理念,那便不算彻底离开。我不会让他的希望落空。”
理想主义者是最执拗的,皮拉既觉得他们不可理喻,又不免放心了。既然雌虫如此说,那么就算事发,为了不损失同路者,恐怕他也会咬牙独自扛下来。
离开隐秘的据点,悬浮车行驶在轨道上,皮拉侧头,看见了纪录片的海报,这一次的海报与上一次不同,标注的是【正在热映】。
他犹豫几秒,买了张票,但预定的是另一颗星球上的影院。
干了坏事,不宜久留。也不知道那只雌虫的效率怎么样,万一事发,他留在这颗星球上岂不是自投罗网?
等皮拉飞速撤离,抵达安全星球之后,他才松了口气。此时已经是三天后了,这部电影也已经上映了半个月,舆论已经发酵,讨论度正处于最高峰。
同一个故事在不同人的口中,会有不同的侧重点,倘若让安提戈涅来拍摄这部影片,一定会宣扬爱的高尚与美丽。但落到科梅手中,便成了夹带私货的宣传手段。
雄保会想要的是树立一个完美雄虫的诱饵,所以自然不会揭发伊卡洛斯的真实身份。甚至在塞基的包庇,和科梅的利益交换之下,他的人类身份只有蝶族内部和雄保会高层知晓。
所以影片里,对伊卡洛斯身份定位依旧是雄虫。
电影是从雌虫意外在外族星系发现了流落在外的雄虫开始讲起。回到虫族的美丽雄虫帮助他获得了更高的地位,然而因为在外流浪时身体受到了伤害,无法生育的雄虫招到了族群的不满,但雌虫无论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也拒绝背叛雄主。他像所有标准的爱情故事主角一样,为伴侣奉献了所有,甚至承诺在雄虫死后愿意抛下一切权力,成为守墓者。
他的诚心终于感动了雄虫,雄虫勇敢地向雄保会提出抗争,在高层一句无奈的“如果你觉得这就是你想要的幸福,那么我们为什么不会成全你呢?”后,他们过上了相知相守的美满生活。
“你觉得电影怎么样?”皮拉侧头问自己的护卫雌虫。
雌虫摸了把眼角泪花:“我觉得拍得真好,能遇上伊卡洛斯阁下,塞基总长真的很幸运。”
平心而论,这的确是一部合格的电影,主线明确,一波三折,配乐和台词都足够煽情。但以皮拉的目光来看,所有看似正常的情节设置,都暗藏玄机。
影片大篇幅刻画了雌虫对雄主的奉献与牺牲,每次在他为雄虫做了什么之后,紧接着就会让雄虫给予奖励,美其名曰为情感加深。虽然是基于现实改编,他们却通过调换因果,让塞基因为爱上伊卡洛斯才决定余生守墓,变成了塞基因为愿意放下权力守墓,才获得了雄虫的爱。底层逻辑就是,雌虫应当为雄虫奉献,不要怪雄虫对你冷漠,反思一下这么多年你有没有做到塞基的程度。
而虽然是名义上的主角,但实际上伊卡洛斯却只是一个完美满足雌虫们幻想的雄虫模板,美丽、温柔、柔弱、需要被拯救,在该给予雌虫正面反馈的时候出现,献出自身,为雌虫颁布奖励。只在最后,向雄保会争取了相爱的自由。
这个情节的设置,表面看是为了凸显雄虫的勇敢,但实际上用心险恶。把需要用抗争夺来的自由,变成了雄虫撒撒娇就可以被施舍的东西。如果你没得到,那么反思一下自己吧,你为什么没能够打动雄虫?是不是你做得不够?
电影塑造了一个美丽的幻梦,在这个梦里,雄虫是可以怜悯同情雌虫的,雄保会是可以为幸福让步的。它展示了一条虚假的路,自由不是抗争而来的,是可以通过诚心,向上层祈求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