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夜宵是卤味吗?
她脱掉鞋,穿着柔软的袜子进去。
不知道未婚夫是在看球赛还是军校联赛的回放,或许他们会缩在毯子里,脸贴着脸,对着比赛指指点点,亲昵地咬耳朵。这会是一个温暖的夜晚。她想。
游潇轻轻走过去,想要吓男友一跳。却看到了男友沉重的脸色。
他坐在光幕投屏前,双手交叉着撑住脑袋。今天他选的不是球赛,也不是军校联赛的回放。而是新闻联播。
主持人身后的背景板投下宝蓝色的光,幽幽的,在房间内的墙壁上进行漫反射,最终化为一条蓝色的纱披在他身上。
宿舍像沉在深海里。
新闻也刚好在讲深海的事。
——“据了解,深海人鱼极端组织在昨日又发动了两场恐|怖袭击,造成10死,172伤,6失踪,并且知名活动家浣溪夫人遇刺。专家表示,本次恐|怖袭击对于人类社会中生活的普通人鱼居民会带来巨大打击,有议员提出要推行《人鱼细分法案》,如果真的实施了,这恐怕会是一次对人权的践踏……”(1)
“近年来,深海人鱼极端组织的动作越来越频繁,在去年总共发动了15次恐|怖袭击,然而在本月就一共有了2次。这是否代表着他们的行动越来越失控呢?又是否预兆着更大的危险正在酝酿呢?对此,我们采访了……”
游潇站在门口,她望着新闻,又看了看男友。
男友身前放着一些笔记、资料和电子设备,那些是她没来得及销毁的证据,她参与进极端组织的证据。她这几天忙着销毁私藏星兽的监控和通关扫描信息,没来得及把这些清理掉。没想到就被提前下班的男友看见了。
他已经知道了。
游潇瞬间明白了。
她幻想中那个温馨而美好的夜晚就像一个五彩斑斓的肥皂泡泡一样破掉了。
他会说什么呢?会说对我有多失望吗?会歇斯底里地控诉,会责怪她的自私牵连到他吗?毕竟能潜伏进星舰,也多亏了他的担保。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男友恳求她:“我们及时退出好吗?”
你真的有这么爱我吗?游潇不自觉开始流眼泪。她明明为自己准备好了刀枪不入的盔甲,可是当恋人用柔软的爱抚摸她,她就心如刀绞了。
她走过去,柔软的袜子踩在地板上,让她每一步都像走在飘来飘去的云朵上。
男友恳求她,拉起她的右手。上次做这个姿势,是他向她求婚。她答应了,于是她获得了来到星舰工作的机会。
游潇长长的睫毛垂下,清泪沾湿了她蓝色的眼睛。她哽咽着,仿佛迷路的孩子:“我,我还可以回去吗?我已经被绑上这艘船了,怎么可能还能回去。”
男友急切地说:“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们还有机会!等离开星舰,我们去东区、去边区,去没人知道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
没有告诉其他人吗?游潇透过朦胧的眼泪仔细观察他的表情,试图找到一丝谎言爬过的痕迹。
见她迟迟不作答,男友着急地站了起来,控制不住音量道:“不要这么做,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们明明都快结婚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啊?啊?你懂不懂啊?”
他真的很高,很强壮,一站起来就几乎快把她整个人都笼罩住。不像游潇的部门,是靠脑子工作的,男友能在星舰工作,自然身体素质很高。比她这种被驯化过的混血人鱼强壮多了。
因为知道她在自己的暴力下会无法反抗,男友一直很注意控制情绪,不要仗着先天的优势去恐吓她。但这次他的情绪失控了,也就顾不得这些了。
也是了,谁能在发现枕边人是恐|怖分子的情况下还能心平气和呢?
“我们回头好不好,我求你了。你知不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啊?人类联合政府有九个军团啊,那么多那么多军舰和机甲,你有想过吗?人鱼可能赢吗?我们现在的生活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啊?”
失控的男友让她感到强烈的不安。她无助地捂住脸,目光从手指的缝隙中扫视一圈,定格在餐桌上。那里有原本准备好的应季橙子,和用来削橙子皮的水果刀,刀尖闪烁着幽蓝的反光。
她嘴上还哽咽说:“我也想要忘记……但我凭什么忘记仇恨,若无其事地结婚,若无其事地生活下去。对不起,对不起,我做不到……”
男友觉得这一切都像晴天霹雳,太不公平了。他不想考虑人类,也不想考虑仇恨与责任。他明明只是希望和爱人的人结婚而已。
太不公平了,为什么前人的罪,却要毁掉他的家庭?
他再也无法忍耐了:“你为你身体的另一半血而复仇,可是你还有一半的血,也是人类啊!活着的人难道不是更重要吗?啊?回答我啊?你身体里的另一半血不是人类的吗?”
她打开男友试图抓住她的手,连连摇头后退,退向餐桌。哭得满脸是透明的液体,被打湿的发丝黏在她的脸上,闪烁着碧蓝的光泽:“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她,像是安慰又像是命令:“没事的,没事的。等我们结婚了,生活好起来了,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好不好?”
她只是哭,哭得肝肠寸断。
眼泪真的是最廉价的武器,也是对爱人最尖锐的武器。当一个人爱她,就会为她的眼泪而心神大乱,廉价也就成了性价比高。
原来他真的爱我,游潇想。
如果我不是一只人鱼,你也不是一名人类就好了。这样我们之间就没有那么多、那么深的仇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