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她虽然活着?从兽笼中走了出?来,可那种恐惧却好似已经深入到了骨子里?。
如今再度瞧见这山猫,那被藏匿起来的惧意铺天盖地的压了上?来,让她甚至有?了不顾一切只想逃离的念头。
可她是?陈国的皇后,若是?真这样做,当着?这样多世?家子弟的面,定?是?要失了体面的。
所?以她只能强装若无其事的模样。
好在此时众人皆已被那只山猫吸引了目光,无人注意到赵筠元的不对劲之处。
正在这时,有?人借着?几分醉意将目光放在站立于陈俞身侧的贺宛身上?,忽地扬声道:“听闻从前北岐人擅捕野兽,莫说皇室,便是?寻常富贵人家中也少不了饲养野兽,那野兽多以牛羊之肉为食,不过以人肉为食的却也不少,譬如犯了罪的家奴,又或者是?……北岐人最厌恶的陈国人。”
听到这,在坐的那些世?家子弟面上?或多或少的都带了愠色,显然,他们知晓这事不假,即便被喂入兽口的那些陈国人与?他们素不相识,可那毕竟是?陈国人。
原本?北岐已经被灭,过往恩怨早该一笔勾销,可如今这人提及北岐人曾经对陈国人做过的恶事,他们也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
便有?人大着?胆子恨恨道:“从前那些北岐人以这种法子让多少无辜的陈国人命丧兽口,如今咱们陈国虽将北岐灭了,却不能让北岐人承受同样苦楚,反而要为了他们的安居乐业而花费心?思,实?在令人不忿……”
这话说得实?在大逆不道,私下说说也就罢了,如今竟是?当着?陈俞的面说出?了口,唬得坐在他身侧之人慌忙扯了几下他的衣袖,好容易让他闭了嘴。
好在陈俞即便听了这话,神色也依旧平常,只开?口道:“从前北岐人确实?做了不少恶事,但如今北岐已经不在,所?谓人死如灯灭,再去计较亦是?计较不过来了了,若真要让他们尽数偿还,难道是?要将所?有?北岐人搜捕起来,一块儿喂了野兽才算了了这旧日的仇怨?”
那不过都是?些北岐的寻常百姓罢了,即便那些百姓心?中怨恨着?陈国人,却也没本?事真的对陈国人做些什么,做得最恶的事大约也不过是?嘴上?说些难听的话而已,实?在不至于让他们为此丢了性命。
方才满面愠色的世?家子弟自然也没想过要让如今活着?的那些北岐人尽数偿命,之所?以面露不忿,只是?听有?人提及北岐人将陈国人当作饲养野兽的食物罢了。
如今听陈俞这样说了,也反应过来自个方才言行有?些失了规矩,正欲应下,却见那一开?始提起这事的孟松向前一步拱手道:“若是?微臣没有?记错,圣上?身边的这个婢女正是?北岐人,从前,北岐人不将我们陈国人当人看,不知有?多少人被他们投入兽笼中当作野兽的食物,今日,或许我们不能将这笔账算在那些北岐百姓的身上?,可圣上?能否将这婢子投入兽笼,让这北岐人也尝一尝被野兽撕碎的痛苦?”
这孟松是?孟氏,也就是?孟皇后族中的人,若是?依照辈分来算,他应当能唤陈俞一声表哥,不过陈俞归来不久,与?孟家的这些亲戚也不算亲厚,这孟松倒也不曾来攀过这一层关系,这人后来在与?北岐的战事中立了些功绩,在兵部得了个员外郎的职位。
虽然品级不高,但好歹算是?冒了头,听闻这孟松的父亲,也是?朝中的户部尚书孟齐最是?看重孟松这个嫡子,这孟松得了封赏那一日,孟齐高兴得连着?举办了好几日的宴席,比自个升迁那日的排场还要大呢。
而也正是?因为这孟松是?上?过战场的人,心?里?对那北岐的恨比之常人又是?要深重几分,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就不奇怪了。
而他这话一说出?口,赵筠元心?中也是?一惊,她悄悄瞥了一眼依旧立在陈俞身侧的贺宛,只见这贺宛虽然依旧站得端正,可身子却抖得厉害,连带着?一双娇媚的眼眸都薄薄的沁了一层雾气,大约是?真的怕了。
至于陈俞,赵筠元没来得及细瞧,就听底下众人似乎都对这个提议很是?认同,纷纷道:“确实?是?这个道理,北岐人害了这样多陈国人,就算没法子将这笔债清算,能让北岐人尝一尝他们自个种下的苦果。”
如此一来,陈俞似乎已经没了拒绝的理由,他侧目看向贺宛,轻声道:“既如此,那便依你们所?言吧。”
陈俞的话方才说完,贺宛强撑着?身子便已经瘫软在地,还来不及向陈俞求饶就被拖到了兽笼边,兽笼里?的山猫原本?就一直处于警觉的状态中,这会儿突然见人靠近,忍不住发?出?怒吼声,贺宛被那声音吓得一个激灵,终于是?呜咽着?哭出?了声来。
她几欲崩溃的爬跪着?向陈俞与?赵筠元磕头,嘴里?含糊不清的求饶,“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我知道错了,不要……”
赵筠元端坐在高位上?,低头看向贺宛。
过去的十多年间,她一直坚定?的相信着?,不管她在这个世?界中生活多久,她永远都与?这里?的人不同,至少,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以这样残忍的方式死去。
可这一刻,她改变了想法。
时至今日,她依旧清楚记得,她被推入兽笼的那日,贺宛脸上?的笑,那种带着?盎然兴致的笑,好似她被野兽吞食的过程,不过是?一场博她一笑的好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