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荷花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走上这座桥感觉走进了历史,感觉到历史的厚重感。
在这座桥上,她不知道遇到过多少人,听过多少人抱怨这桥太老了,腐朽了,该拆掉重建了。
“能没有历史厚重感吗,你知道它多少岁了吗,起码是你年龄的十倍!”
李荷花这句话,把方舒吓到了,“你说什么,它二百多岁?”然后摇了摇头,“你可能不知道,我是喝磨盘河水长大的,我的家,就在离这里不远的青平县,也是靠近这条河。”
他看向她,意思是告诉她,我比你懂。
可李荷花并不以为然,也看着他怼道:“那又怎么样?”
“这条河,是建国那年开建的,我曾祖父就是开凿磨盘河数十万民工中的一员,他们用独轮车推出了南北两道大堤,挖出了这条入海水道,这条河的年龄只有70多岁。懂了吧?”
“不懂,”她笑了笑,说道:“不要忘记了,我们是一个县的,我爷爷,跟你曾祖父一样,也在这里用独轮车堆砌这两条长龙。可是,这跟这座桥的年龄,有何关系呢?”
方舒心下一动,半信半疑地问道:“你是说……,在开挖这条河时,这座桥已经存在了?”
“那是肯定的啊,爷爷当年过来挖河时,就住在南磨盘村。他当年19岁,听村里的一位90多岁的老人说,那位老人的爷爷小时候,就有这座桥,你说,这座桥的年龄有多大?”
“我嫁到白沟之后,回家只能去我爷爷家,我家的老房子被大伯和三叔扒了,宅基地被他们分了,所以偶尔回老家,就是住在爷爷家。爷爷听说我嫁的地方是白沟,就给我讲了这些。还问我他当年在白沟的熟人,其中就有姓黄的。我回来问过老黄,爷爷当年就是住在他家,爷爷提到那个姓黄的老人,是老黄的爷爷。遗憾的是,爷爷提到的人,全已经故去。这也是我能接受老黄,对他有好感的一个因素。在我的老家,我只有爷爷这一个亲人。”
“这么说,你爷爷还……康健?”方舒欣喜地问道。
“嗯,老人家已经94岁了,不过现在,即使我回去,他也不会给我讲当年的事了。”李荷花提到爷爷,有点黯然。
“为什么?”方舒很想亲耳听听这位老人关于这座桥的事。
“还能为什么,老年痴呆了,连我这个孙女都不认识了。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他老人家了,因为他生活不能自理后,就跟着我三叔生活。我不想看见三叔三婶,也就不想回去。”
说着,李荷花的眼泪流了下来。
“对不起,我不该提及这些。”
“没事,提不提都是那回事。你好像对这座老木桥情有独钟。其实,我跟你一样,特别喜欢这座桥,不瞒你说,我研究这座桥,有五年多了,我曾经连续三年,在我弟弟放暑假时,带着他住在市里,整个暑假泡图书馆,不知查阅了多少古籍资料,翻看了多少地方志。可以说,对于这座桥,没有人比我了解的更多。”
这更让方舒意外,一个村妇,竟然下这么大的功夫,研究一座桥,他是真的无法想象。
不过,想到她的经历,也就理解了,她不是普通的农女,她当年上过大学,是个有理想的女子,只可惜,命运多舛,家人接连生病,自私的母亲扔下了她姐弟,逃离了家庭,才变成了后来的这样。
“那,有没有什么研究成果?”
“这个,暂时保密,以后也许会告诉你,也许不会。”
李荷花这样说,方舒就没再追问。
他想,可能还是没有什么成果,毕竟她也不是专业人士。
这个话题,也就到此为止了。
“方乡长,乡里正在进行四类贫困人员核查,你没参与?”李荷花再次转移了话题。
“我这次抓总,没有具体参与核查。你们村,是哪个组的,轮到没有?”
“还没有,宋雅琴宋乡长的那组。她给我打过电话了,说是明天过来。仇大标走后,我们村现在没人管事,不是说要派劳杰过来的吗,怎么后来又没动静了?”
看来对于劳杰要过来兼任书记的事,村里也都知道。
方舒又想起了仇大标的请求,而且自己也跟李荷花当面说过这件事。
可到如今,还是没有着落,都有点不好意思面对她。
“对不起,李主任!”
“方乡长,你没有对不起我,更没有对不起仇大标,你千万不要这样想,我完全能理解你。”李荷花也知道方舒为什么要道歉。
“不过劳杰为什么要不来了呢?”她又追问了一句。
“确实是开了党委会,李书记确实建议由劳杰兼任你们村书记,会上只有我一个人反对,表示保留意见。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同意,还有一个同志,投了弃权票。不过,这事呢,算是定下来了。后来,还是因为我,决议又作废了。”
方舒简单地说了下当时的情况。
“因为你的反对,定下来的事作废了,李如意会这么重视你的意见?”李荷花的惊异,写满了白皙的脸,眼睛睁得圆圆的。
方舒注意到,李荷花并没有称呼李如意为书记,而是直呼其名。
看来她对李如意并没有多少好感。
“不是李如意重视我的意见,我的意见,他根本就当没听见,根本就不予理会。说到这件事,我真的特别感谢你,不是你,我一个处分是跑不掉的,说不定被降级也是可能的。李姐,谢谢,谢谢!”
李荷花装着不懂的样子,说道:“方乡长你也太高看我了,我一个村里的妇女主任,有本事让党委不处分你,还能让党委会的决议作废,说出大天来,也没人信。你既然叫我一声姐,那以后千万不要再说这种话,否则不就是让人笑话我吗?”
“不,真的要感谢你,诚心诚意地感谢你!要不是你拿出那本日记,我早就被处分了,劳杰也早就上任了。劳杰是受到我连累,据说是李如意一怒之下,把全部议题全部作废了。”
李荷花没再说什么,一时间沉默下来,过了一会,李荷花才说道:“方乡长,我得回去了,明天检查就到了。”
方舒点了点头,目送着她,向南大堤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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