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我姥进厨房,我惊慌失色告诉她,姥这是谁炖的!谁家好人炖燕子肉吃!燕子吉祥鸟,这是杀了吉祥!”
“我姥一看锅里空的,就猜到我这个小馋猫吃光了燕子肉!但她一点也紧张,反而特别开心,还告诉我燕子肉大补,是她让嘬爷煮的用来治心气郁结。”
“那老太太今年72,保时捷能飚三位数,我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心气,反正吃完燕子肉的我倒是心里发闷,总觉得怪怪的。”
“下午,我朋友约我去玩,路过昆玉河,有个溺水的娃娃,我想也没想就跳下去救人,娃娃有没有救上来我不知道,我反正游泳时眼一闭再一睁就上天了,好像是坐在一光滑流淌的牙齿上,北京所有的风都向我打开,说实话,挺难形容的,很开心,翱翔在天空的感觉,可跟坐飞机又完全不一样!就是非常非常自由,像骑维斯帕,又比保时捷飙三位数的速度还要快。”
“我生在北京,长在北京,从小到大,我从来不知道北京竟然有那么漂亮,雍和宫,青瓦红墙,余晖金耀,飞鸽雪亮,四合院流光溢彩,我一路都在感叹呼喊!可突然叼着我的长条虫子把我吞了!金子似的北京没了,我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极其恶心的黑色深渊里,我当然受不了,我当然疯狂踹啊踢!”
“挣扎是一定有用的,等我再睁开眼,就躺在你家祠堂操场的健身器材上,背后就是山,我还从没亲眼见过南方的祠堂,南方的大山!”
沉默好久的李沝突然开口,“这里潮湿,我不喜欢这里。”
“我没说这里潮湿,我是说龙肚子黏糊。”孙腊年意识到南方气候跟龙肚子很像,立刻嘴甜儿说,“北京是金色的金子,但烟县就像一颗翡翠,黄金有价玉无价嘛!”
李沝叹一口气,“别安慰我,你见到我家就知道了。”
孙腊年,“你要带我去你家?”
“你又不会飞回北京,那你能去哪里呢?”李沝转头问,“不愿意?”
孙腊年亮着眸子狂点头,“二水好!二水棒!二水真能个儿!”
同年同月同日生
孙腊年:“总结来说就是我勇敢救人,但溺水身亡。”
李沝,“然后水里窜出一条龙把你吃了?但可能你非常难吃又把你吐了?还从北方吐来了南方。”
“等会等会等会!”孙腊年举掌打断李沝,并靠近她,“您来闻闻,我身上有味吗?什么叫我难吃啊!”
李沝还真拱起鼻子来嗅,“不会有尸臭吧。”
“…”孙腊年,“我也好奇尸臭啥味道?”
李沝努力吸一大口空气,“汽油味。”
“嘿!原来是这味啊!”
此刻司机透过后视镜皱眉,见女孩一人自言自语,奇奇怪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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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后,孙腊年跟着李沝走了一段路,李沝突然停下,孙腊年就抬头看——‘国涛家具城’,招牌是块布,高挂房梁,风吹日晒,红布早就长满了青霉。
“这是你家?”孙腊年问。
李沝点头。
一个小县城的家具城,店铺门口堆着一些破烂的二手柜子,而北京要什么柜子没有,孙腊年更好奇这店铺周围的世界,是一个农贸大市场,蔬菜放在木头篮子,摆在大马路上卖的,奶茶是五颜六色粉末冲泡的,美容院是五金店的邻居,理发店员工的头发比奶茶粉末的颜色还杂,吆喝声,砍价声,鸡叫,鸭喊,狗吠,摩托轰,共享车锁叫声,四轮车鸣笛,二元铺子广告声——‘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挨挨挤挤,热热闹闹,孙腊年觉得这儿熟悉,有点像胡同,刚准备折过去热闹一下,突然闻见‘国涛家具城’里一股比鸡鸭鱼还腥的气味夹着木质的苦味向人扑来,孙腊年直觉大事不妙,向李沝的方向跑。
狭窄楼梯,烂纸门堆,他见了恶心,但还是果敢透明身体穿门去。
如果说整个烟县是一颗翡翠,那么这儿的麻将室就是一颗焦炭,烟熏烟燎,呛得孙腊年直咳嗽,眨着单眼找李沝,她右手拿扫把,左腿边放水桶,站在房间中央低着头。
有个男人凶她,“这些天你去了哪!不知道家里忙啊!我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拿什么拖把啊!会不会干活!先拿扫把把地扫干净再拖!”
男人对着水桶踹一脚,一大桶水就倒地,浸透了李沝的鞋和地面上其他垃圾。
李沝盯着垃圾默不作声,牌室的牌客们个个牌比天大,他们对垃圾的容忍度极高,也对李沝的挨骂窘迫无动于衷,毫无一个活人在意。
只有孙腊年走近李沝,“骂你的人谁啊?”
李沝,“…”默默拿起扫把扫垃圾。
见李沝不搭理人,孙腊年心里莫名生起一股火气,但又不想发在这个已经狼狈的女孩身上。
男人就要给男人麻烦。
孙腊年直指骂李沝的男人,“嘿我个暴脾气!您再骂一句试试看!信不信我附身您脱您裤子!让您也感受感受当众丢脸丢皮的感受!”
讲了老半天,男人无动于衷,不止男人,孙腊年绕过一圈牌客在人面前比鬼脸,他们通通无视孙腊年。
孙腊年又推翻牌桌上的麻将,结果那些麻将过一会又会恢复原样,他误以为的麻将坍塌就是真的坍塌,结果在活人眼里这些东西依旧原封不动站得端正整齐,这就是死亡的世界,他无法融入,更什么都无法改变。
所以男人凶狠的目光不论孙腊年怼回多少句,他一直是瞪给李沝的。
这时候男人又冲李沝吼,“滚!杵这里偷懒啊!这几天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偷懒去了,你要是再敢偷懒我打断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