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孟学究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涂押司道:“押司,如果我也逃过河来,押司能不能行个方便?此次契丹修涿州城,着实吓人。为了性命计,北岸的几十亩田只好不要了,逃一条命再说。”
涂押司道:“学究过来,我保证你们一家无事。这里土地空旷,几十亩田当得什么。只要肯下力气做活,几年时间,也就开垦出来了。”
雄州地势平坦,与周围比起来,其实并不算空旷。不过这个年代地多人少,这里又是两国共治的地方,闲地还是很多。此次宋朝有意吸引契丹民户,给的条件宽厚。凡是逃到宋境来的北地民户,一律给他们安排土地,贷给种子耕牛,免三年赋税。
一边喝着酒,涂押司一边给孟学究介绍着宋朝的政策。
孟学究听了,饮了一杯酒,道:“一切都好。只怕逃亡的人户多了,契丹人不肯善罢甘休,过河来追讨。如果到时朝廷撑不住,把民户送回去,我们这些人就糟了!”
涂押司摇了摇头:“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朝廷大军远胜契丹,契丹人追讨又如何?若不是早有成规,知州还想今年南岸民户,不向契丹输税赋了呢。”
孟学究道:“这一带契丹不下十万大军,一旦南下,不是小事。”
涂押司喝了一杯酒,冷笑道:“年初的时候,洪基亲率大军数十万去攻朔州,却被几万宋军堵在马邑,动弹不得。最后还是朝廷退了一步,把耶律重元还了回去,契丹人才有个台阶可下。幽州十万大军算什么,本朝河北路有近三十万人,还怕他们不成!”
孟学究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只是数十万大军作战,我们这些百姓,难免遭殃。所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大军最战,最苦的就是我们这些战区百姓。”
涂押司不答,只是喝酒。雄州是防卫契丹的要地,知州、知县都是武臣,而且知州带着沿边安抚使职,负责与契丹的日常事务。现在的知州马怀德,是在陕西与党项作战的过程中升起来的武将。随着今年年初宋军在河东路获胜,马怀德对契丹的态度明显变化,日趋强硬。
此次来见孟学究,涂押司只是把宋朝的政策如实相告。两人少年时结识,有些交情,他有了难处当然帮忙。不过宋朝也不是有意招揽契丹人,其他的事情涂押司就不说了。
喝了好一会酒,孟学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直娘贼,若不是祖上传下来的几十亩地,我早就逃过岸来了!我本是汉人,却要受契丹鸟气!这次他不让我活,那就只好走了!”
涂押司道:“学究,有我在衙门里,你过河来,必然全家无忧!”
孟学究道:“哥哥,契丹人做事太绝,这次要过河来,可不是我一家。”
涂押司吃了一惊:“学究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孟学究道:“我家附近的住户,大多都被征役去涿州,实在活不下去。他们的意思,若是有路子到南岸来,就一起渡河。都是乡亲,我岂能放他们不管?”
涂押司听了,看着孟学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自己来见孟学究,以为只有他一家,靠着自己押司的职务,安排他们不难。如果有多家前来,就必须要禀报知州了。
看孟学究热切地看着自己,涂押司想了又想,道:“这些日子,从北边逃过来的民户,州里安排得甚是妥当。学究前来,若是有多家,我自会禀报知州知晓。到时什么样子,听知州吩咐。”
孟学究拱手:“一切凭押司照应!我那一带乡里是两日后出发,明日晚间,就要渡河了。如果再晚只怕被人知晓。此时人户不少,押司用心,我等记得恩情!”
涂押司看着孟学究,喝了一杯酒,点了点头。
第165章渡河
太阳慢慢地落下去,天气凉爽下来。躲暑的人们走出屋门,整个村庄又活跃起来。
贺正行与祝三多走出家门,看了看西天的太阳,快步向不远处的拒马河走去。到了河边,祝三多看了看宽阔的水面,道:“哥哥,哪里有船?”
贺正行道:“你痴吗,船当然是要藏起来,不然被人看见那还了得!”
说完,带着祝三多到了旁边的苇荡里,指着芦苇深处的一艘小船道:“看,那是什么?”
祝三多看了,一拍手:“果然真地有船!这船虽然不大,足够载我们两家人了。随着孟学究到了河对岸,哪个还去涿州!听说宋人安排得妥贴,到了粮食吃,还安排开地呢!”
贺正行点了点头:“那是当然!附近村子,许多人户说定了,都要随着学究到对岸去。你没有听涿州回来的人说,此次修城,契丹人凶得很,每日里都不知道有多少死人!”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下了水,推着那艘小船,到了开阔的水面,系在一棵大柳树下。
正在这时,一个汉子从岸边走过,看见两人,高声问道:“贺大哥,你们要用船捕鱼么?”
祝三多回头看,见是本村的时一鸣,便高声道:“哪个去捕鱼!今夜我们几个要到河对岸去,不到涿州服役了。你家里父子二人,不走吗?”
时一鸣吓了一跳,急忙再问:“为什么对河对岸去?我怎么没有听说?”
贺正行一把拉住还要再说的祝三多,道:“不要听这混人胡说!昨日下了雨,我们今日拖船出来看一看,这船是不是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