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州临永济渠,这渠本是隋炀帝时为征高句丽所挖,这河连接黄河、漳水、海河,沟通南北,此时依然繁华,临河的地方许多做生意的人家。王则占了贝州,这些人登时没了生意,受损失不小。
其中有汪文庆、郭斌、赵宗本、汪顺四个员外,靠着永济渠做各种生意。今日一早,他们听了城外官员传的圣旨,又亲眼看见杀了前日残杀百姓的将领,俱都欢喜。一起商量着,找个合适时候,四家相伴逃出城去。刚刚从城头回到家里,就见到教众四处揭榜,说是要对百姓编伍。
四人见不是事,一起到了郭斌的酒铺里,聚在一起商议。
汪文庆道:“妖贼对百姓编伍,实在是一毒计。一人出逃,余者皆斩,百姓互相监视,哪个还能走得了?哪怕就是有机会出逃,念着邻里情面,也不敢逃了。”
其余三人听了,都垂头丧气,不住地叹气。
郭斌吩咐小厮上了酒菜,温了酒,几个人坐在一起喝着闷酒,冥思苦想应对之策。
喝了几杯,赵宗本突然抬道:“这计,其实对妖贼来说,未必是好事!”
其余三人一起看着赵宗本,问道:“哥哥因何如此说?”
赵宗本道:“你们想啊,本来一家出逃,其余几家推说不知道就好。现在编为保伍,一人逃了,其余几家都要问斩。逃的人念邻里之情,不敢出逃,原本不想逃的人就不念旧情,会把人首告出去?依我之见,十之八九,不过是一不做,二不休,几家一起逃了去休!”
郭斌一拍桌子:“哥哥这一番话,真是惊醒梦中人!正是这个道理!便如我们兄弟几个,就是被编成保伍,知道一家要逃,其他几家谁会去首告!不过是大家一起,逃他奶奶的!”
几个人想了一会,正是这个道理。
百姓为什么要逃出城去?无非是不认同王则的弥勒教这一派呗。编保伍这种只是手段,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真正要让百姓追随自己,根本上还是要争取人心,不然什么手段都是虚的。
便如抗战的时候,日本人在沦陷区也大搞保甲,一时给抗战造成了困难。但只要根本趋势不变,随着抗战力量越来越强,日本人及其走狗的势力越来越弱,保甲的后果,就是让民间零星的抵抗,变成了有组织的抵抗。本来是互相监视的保甲制度,反而把中国底层百姓组织了起来。
手段仅仅是手段,扭转不了战略态势,一个不好,就会反噬。王则起事之后要做的,是以最多努力争取城中民心,同时联络周边军州起事,为自己分担压力。最不应该的,是对城中百姓实行高压统治,闹得人心惶惶。人的恐惧心理,会被时间慢慢稀释,一旦遇到合适机会,态势就会反转。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四人又兴奋起来,商量着未来出路。
汪文道:“我听城外的骑士说,如果能帮官兵进城,有两千贯赏钱,还可以做官。”
汪顺道:“钱谁不想要?官谁不想做?可城中妖贼防得极严,如何能引官兵进城?”
几个人想了一会,郭斌道:“此事说难,其实也不难。这几日我看了,城中的妖贼晚上防得并不严密。若是备得有大索,可以让城外的人缒城而上。若是多备几条大索,用不多时,就可以引数百人进来。”
汪文庆一拍桌子:“郭员外说的是!此事有何难?无非是几十条大绳索而已!”
第15章难得良机
面对贝州坚城,明镐来之后接连强攻几天,依然没有什么效果。枢密院的公文日日催问,面对僵局,明镐一筹莫展,只能不断督促诸军。
到了后半夜,明镐召集几位主将,在自己帐里商量当前局势。有人主张强攻蚁附攻城,有的人主张挖地道,有的人主张修建曲城,直接跑步登城,众说纷纭。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进来,叉手唱诺。手中拿着一枝箭道:“相公,刚刚不久之前,城中射了这一枝箭出来,没有箭头,只有一封信,写明要相公亲启。”
明镐不明所以,命亲兵把箭呈了上来。
一边的王凯道:“谏议,谨防城中妖贼用计,在箭上下毒!”
明镐笑道:“此等伎俩,谅那班妖贼想不出来。再者,也没听说世间有此等毒物。”
虽然如此说,还是小心翼翼,从箭上取了书信下来,用案上的笔挑开,把信铺在案上。
移近蜡烛观看,原来是城中几个百姓,愿意引官兵入城。信中写得明白,等到明日夜晚,他们会在城头点起三盏灯笼。官兵只要朝着灯笼过去,到城下后,他们会从城上垂下大强索,让官军缒城而上。下面落款,是汪文庆、郭斌、赵宗本、汪顺四人。
看过了书信上的内容,明镐大喜,递给王信、王凯等人传看。
众人看过,明镐道:“诸位以为,此事可行否?如果城上垂下大索,官兵能否登城?”
王信道:“若是有人接应,登城不难。只要上了城墙,夺了城门,妖贼随手可灭。不过,此事真是百姓接应官兵,还是妖贼奸计,不好判断。若是妖贼奸计,诱使官兵登城,他们再断了绳索,徒给他们送战功。城中妖贼已见窘迫,有了此功,可以鼓舞人心。”
王凯道:“不管怎么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可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