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食对他这种常年流连风月场所的公子哥来说,算不得好。馒头,鸡蛋,米粥,白菜咸菜而已。
但胜在精细,管饱。
吃完后,他被带到了一处亭子。
亭子的中央有一个坑,坑里埋着一口缸。
那缸上面蒙着一块牛皮,隐隐地缝隙里散发出油脂味和烟火气。
不多时,他听见了马蹄嘚嘚,一匹中原罕见的高头大马,身后卷起一股烟尘而来。
还有一条狗。
马未停稳,赵传薪便按着鞍柱翻身下马,却没有因为惯性而踉跄,姿态恣意而潇洒。
赵传薪看着脱去西装、穿回大褂的李叔同,哈哈一笑:“你老兄终于舍得回来了。”
李叔同起身,拱手:“多亏传薪倾囊相助,若非是你,家里人怕是要省吃俭用给我寄钱供我挥霍。”
“我就是怕你想不开,万一跑庙里当和尚,红尘里又少了个打滚的才子,那多无趣。”
然后,赵传薪回身对干饭说:“你俩去玩吧,我吹哨子再回来。”
干饭带着米山,一溜烟的跑了。
李叔同看的羡慕,恣意徜徉,英雄本色,合该如此。
李叔同说:“鹿岗镇出来的,各个都是好汉,叫人心折。我看日本人俯首帖耳,整个大清境内,能做到如此的,仅有鹿岗镇一份,连慈禧都无法让日本人打骨子里害怕。”
赵传薪不管亭子里的长椅是否有灰尘,一屁股坐下去,挥挥手豪气干云道:“对鹿岗镇来说,就好像《三国》里,只要不是己方阵营,那都叫无胆鼠辈,不值一提。”
李叔同:“……”
日本人中有许多人痴迷三国,经常有人找李叔同讨论。但他还头一次听有人这么说《三国》,仔细想想,倒是十分贴切。
“哎,回国后,不知为何,我发现旧日亲朋故交都不再联系了,可叹可叹。”
赵传薪眨眨眼:“你应该问问你自己,是不是家道中落的原因?是不是自己没有努力赚钱?但凡你还有点钱,亲戚朋友都不会跑的。”
“啊这……”
李叔同感受到了熟悉的味道。
赵传薪乐呵呵道:“让你在日本把妹,
你有没有听我的?”
李叔同表情凝固。
本来他与一美术模特产生了感情,但反而是因为听了赵传薪的话后,他犹豫了。
本来可能会发生一段可歌可泣的新恋情,可自那以后,再接触的时候,李叔同总有负罪感。
好像一旦和对方发生点什么,他就是在玩弄感情。
他叹口气:“纸短情长,说来可叹。倒是有一美术生,我曾对她说想要娶她,她却一直在笑。我当时手足无措,不知她笑什么。”
“不知道怎么办?”赵传薪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直接点,就问她,你笑鸡毛?”
这可真是大煞风景。
李叔同无奈至极。
刚自心底生起的一点涟漪,好像被人粗暴的砸进巨石,水花翻涌间,什么意境都没了。
他说:“不说这些了。这次回来,是还你人情的。你当时说要练习钢琴,我小有所成,教不敢说,共同切磋技艺吧。”
“可以啊。”赵传薪欣然同意,活那么久,不多学几门手艺对不起那绵长的寿命。“那钢琴呢?”
“啊?”李叔同懵了:“你学习钢琴,不应该准备一架吗?”
钢琴在此时的西方被称为——音乐之王。
价格高昂,寻常人家摸都摸不到。
他家里败落,哪来的钱买钢琴?
赵传薪一看:“哦,感情你是来教我理论课的是吗?”
“这个,如若不然,我想办法找找朋友,看哪里有钢琴,我们去练习两天。”
“没听说过,练钢琴去别人家练啊?管饭么?”赵传薪无语。“得了,你跟我去美国吧,正好让你见见欧美的花花世界。到时候,我去乐器行里顺一架钢琴回来,那玩意儿挺贵的。”
“偷,偷一架?”李叔同听的头皮发麻。
不由得又想起了在日本神户的事情。
他腹诽:这是偷习惯了,没粮了去偷,没钢琴还去偷。
赵传薪:“呸!亏你还是文化人,文化人那能叫偷么?莪这是为了世界艺术发展,略尽绵薄之力。好了,不要计较那些细节。”看书溂看书喇
李叔同期期艾艾:“可是,我才刚回国,这又出洋……”
“咋地?”赵传薪斜眼打量他:“除了杨翠喜,还有别的相好的让你牵肠挂肚?老李不是我说你,外面有的是大洋马,随便骑,到时候我请客。别在一棵树上吊死,有点出息,昂。”
李叔同听的直挠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