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宁易站在花圃前,神色淡淡。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就像他不知道自己昨日为什么要答应李婶的约定,答应帮对方和冉颜颜一起采花。
冉颜颜……
一想到对方,宁易便不由自主皱眉。
当初他在梵麓山看到冉颜颜时,第一反应是恐惧和心跳,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反感。这种反感他下意识想要逃离,远远避开冉颜颜这个人。但身体却和意识相左,它叫嚣着,脚底下就像生了根,怎么也走不掉。
见到时反感厌恶,见不到却思之如狂……整个人像是被劈成了两半。
这些天他看着冉颜颜,如同在看一片旖旎的旋涡——自己一旦靠近,就再也出不来了,
想到这里,宁易皱眉捏了捏山根。他的眼下有些乌青,已经两日没有睡好了。
都是因为那个梦……那个模糊却可怕的噩梦。梦境中他大声哭喊、撕心裂肺,却最终灰飞烟灭,化为碎片。
昨夜,他朦胧的感觉到,梦中的自己怀里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很轻,像一片羽毛。
那个人最后怎么样了,和他一样灰飞烟灭了吗……
宁易想要去看,却什么也看不到。
每次他从噩梦中惊醒,都会感到极为强烈的怨恨和冲动。这冲动里又夹杂着难以名状的汩动。就好像……他的心里曾经填满了一个人。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小宁!”李婶的声音叫醒了他,宁易转头看去。只见李婶挎着篮子向他走来。
“怎么来的这样早?还不到时辰呐!”李婶笑着打趣,“欸?小宁啊,昨晚没睡好?”
宁易点点头,刚要说话,就看到李婶哈哈大笑:“还说不喜欢玥安,不喜欢你为何来了?昨晚都在想玥安吧?”
“……李婶,我并无此意。”
“啧,多大人了害什么羞啊!”李婶嫌弃地看他,“我和玥安说好的是辰时,这还有半个时辰呢!这样你先和我一起采花吧,多练练,省得到时候露怯!”
“……好。”
李婶笑着递给他篮子,边走边道:“这采花啊,有讲究,可不能随便摘!你要是力气大了呢,花茎就会被伤到,放到水里也活不了半天;你要是用力气小了呢,花也摘不下来——小宁,这边走。”
“……啊,是。”
………
日近晌午,太阳已高高的挂在天上。宁易身边的花圃已尽数采摘完毕。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暗纹锦袍,额间有一层薄汗。各类花粉站在他捋起的袖子上、胳膊上、脸上,走起路来甚至都有花香。
篮子里的花又快满了,宁易的手微顿,直起身来仰望日头。
李婶在离他不远的花圃里采摘,似乎忘记了时间。宁易向后转头,看向田垄上堆起的鲜花架子——满满当当。
她今日还来不来了?
……也对,冉颜颜在玄月谷就是大小姐的脾性,怎么会轻易答应李婶来采花。更何况方显还在病中——
宁易淡淡眯眸:会不会是方显出事了,冉颜颜因此绊住了脚?
不来也好,省得一见面又吵。宁易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向云栖阁的方向望去。高高的竹楼架在云端,藤萝花开得到处都是,搭在屋顶、垂下枝干。云栖阁的背景是连绵的雪山,如果有人在上面相望,就能发现,不远处的花田里正有一个人执花而立,目光悠远。
“看什么呢?”
宁易一愣,愕然回身。只见冉颜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正疑惑看着他。
冉颜颜今日穿着一身短衣布衫,很明显是为了干活而来。相较之下,宁易穿得就好像是要去王宫赴宴。
冉颜颜看着他额边的细汗,不觉有了笑意,眼底的乌青显现。
她昨日一夜未曾安眠,脑海里总是噩梦和前世交织,几乎让她分不清现实与幻境。最后还是系统的警告提示音叫醒了她。清醒后冉颜颜索性不再睡觉,转而望着窗外月光直至天明。
天明后她上床小憩一会儿,让人在辰时之前叫醒她,这才赶到李婶的花圃里。却不想刚来就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看着宁易干净的背影,冉颜颜糟乱烦闷的心忽然有了些许平和。不知为什么,她总是在见到宁易时,才会有做回冉颜颜的错觉;只有在这时,她才不是萧玥安。
虽然没睡好,但短暂的安宁和花香给了冉颜颜难得的好心情。她勾了勾唇,递给宁易一张帕子。
“喏,擦擦汗。你这身衣服穿来是采花的、还是来赴宴的?”
“……”宁易接过,他的目光从冉颜颜发间的木钗上划过去,神情淡淡。
“我虽然衣衫不合,但也比某人迟到了一刻钟要好。”他转向垄头的花架,好像在说——那些都是我摘的,看见了吗?
“……”冉颜颜踱步过去,细细打量一番,“唔……还不错。以为你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没想到还会采花?”
“李婶教得好。”宁易闷闷答了一句,“你也懂得采花之道?”
“这也分懂不懂?”冉颜颜轻笑,“我从会跑的时候就和各种花打交道了——每种花的习性如何、作用如何;怎样采、采多少我都明白。李婶是在我十五岁那年到谷中的,我帮她采花采了三年。”
宁易闻言,看向自己的花篮:“这么多花,采后送去哪里呢?”
“很多种。”冉颜颜背手打量着百亩花田,“玄月谷中大多数鲜花都可入药,其中特殊的花朵还被称为难得的灵药。所以它们一般会被直接晒干后送去济堂馆,碾成粉末做成药材或丸药。别看现在鲜花多,但其实晒干碾碎后只有一点点了。”
冉颜颜两指轻扣,利落地摘下一朵盛开的白色鲜花:“其余不能入药的也可送去膳堂,做些甜点吃食——比如我手上的这朵瑶芳。好看的就会被送到家家户户,用作装饰。这些花三月一盛开,有的需要半年之久,可玄月谷百姓家中的花却不曾断过,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何?”
冉颜颜浅嗅鲜花,随后两指在其上轻轻划过。那朵盛开的瑶芳就像被灌入了某种神奇的力量,似乎定格在冉颜颜手中。
冉颜颜随手把花递给宁易:“术法。玄月谷中的术法几乎都是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你就算学也没什么大用处。不如早些另觅他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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