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霖坐到软椅上,见苏瑜只淡淡扫了他一眼便没再理他,心里一时疑惑又一时释惑,兀自认为她这是吃上醋生上气了。想她还是新入府的大奶奶,自己倒与旁人先洞房,她心头恼是可以理解的。
采玉沏了杯茶送到沈重霖手里,听着沈重霖开口,“料想今日与你妹妹订婚之事你已知晓,此事是我先对不住你。”
同样的人,只是时间不对,沈重霖在娶苏玫这事上态度也温和许多,没用强势的命令和吩咐口吻,而是在与她好说好商量了。
可他肯定不是来和她商量的,苏瑜不想接话,却也不想在这一刻惹恼了他,毕竟他的手段有多狠辣,和他生活了一辈子的自己刻骨铭心。想要对付他,需釜底抽薪,一并作才好。
“你我相看那日,大爷相中的玫妹妹我是知道的,玫妹妹正巧也对大爷倾心良久,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我看着也高兴。”
她竟是这般贤惠,沈重霖对算计苏瑜的心思生了不忍。一想到自己如火上烹油的似锦前程,这丝不忍很快就被抿熄了。“虽说是平妻,但你始终是她姐姐,往后府中诸事她还需得听你吩咐。”
这是在安抚她,苏瑜不打算再跟沈重霖绕弯子,她多看他一眼,多和他说半个字,她都恶心得想把隔夜饭吐出来,“大爷需要妾身做什么?”
沈重霖在心里预设过多次,苏瑜这样直接问出来,倒叫他脸皮微烫,不知如何开口了。然事已至此,他不能空手而回,否则不能允诺在陈太太那里不好交待。“今日已将我的庚贴交过去了,只有一件事棘手,还需阿瑜你帮手。”
苏瑜不言,她从他闪烁的眼神里读懂他找上门来的原因,竟是这样不要脸。他竟是这样不要脸的一个人么?自己当年是中了什么邪?还是天生就是瞎子,竟对这样的人掏心掏肺,误了一生?
“阿瑜你大方,将六十抬嫁妆为阿玫添妆,为夫想着这嫁妆再抬回沈家也会分给你些。今早你让人将嫁妆抬回苏家去了,那是添妆。可这聘礼阿娘那里始在拿不出来,为夫想着能不能从里余下的二十抬嫁妆里再匀出十抬来,好歹凑够十五抬聘礼送到苏府去。”
果真是此事,纵然有心里准备,苏瑜心里的怒火还是连绵不绝的烧了起来。嘴里的牙将舌咬得出血,她强忍着血腥吞了。“大爷好主意,只是袁嬷嬷早晨出门了,钥匙和对牌都在她手里,得等她回来才能给大爷开库房。”
沈重霖十分满意苏瑜的表现,她是如此的贤惠听话,若不是命里与他相克,倒真能与苏玫一起侍候他。他站起身,“袁嬷嬷该是在苏家清点添妆,该是要晚归。”
“是啊,一时半会儿只怕回不来。”苏瑜顺势应了一句。
“为夫先回去,等袁嬷嬷回来你打人来告诉我一声。”
春桃送沈重霖出去,采玉憋不住跳了起来,“太不要脸了,姑娘,大爷怎么可以这样不要脸,纵然你和他没有夫妻之实,好歹也是过了明路的正牌夫妻,他怎可将聘礼之事也落在姑娘头上,是当咱们好欺负么?”
可不是,这一次他只能欺负一阵子,而从前他欺负了一辈子。
次日,袁嬷嬷没回来,沈重霖没好意思来杏玢院催促。
苏家,苏瑜的添妆一直没送来,苏玫也没好意思催促。
第三日,姜太太心里并未有太多娶新媳的喜悦,只觉得才忙活不久怎么又得操持起来。从前若非苏瑜不得她心,她早把这些锁事杂事交由她主管。
马嬷嬷匆匆忙忙入来,明知姜太太累得扶额仍要回话,“太太,厨下的婆子递话上来,说是没了好些味佐料,我便使唤人去买了,谁知回话说南北铺子那里咱们上次办喜事的银子还没结清,这次想要佐料就得先把银子先结了。如今大爷正在娶新妇的兴头上,奴婢怕去触霉头,只好来请太太示下。”
姜太太看了马嬷嬷一眼,心里一阵烦燥,“霖哥儿是个爱颜面的,又是办大事的人,这些阿堵物的锁事自然不该去烦他。你去账上支了银子给南北铺子送过去,欠人钱财这种事咱们沈家丢不起这人。”
马嬷嬷应了声‘是’,又道:“老爷爱戏,上次请了戏班子,这次还请吗?”
姜太太眉头一皱,“爱戏就去去戏园子,咱们这样的人家经得起这样折腾吗?”上次娶苏瑜办的那场婚宴看在她抬来那么多嫁妆的份上她下足了本,岂知到如今连根毛都没从苏瑜那嫁妆里拔下来。苏玫家世略好,到底寒酸,哪里用得着大操大办白显阔气?她的嫁妆还是苏瑜添的,届时她会不会比苏瑜明事理还难说呢。
姜太太语气不好,马嬷嬷也只是顺嘴一提,本以为娶了大奶奶沈家能阔气起来,现在看倒比从前还要拮据。马嬷嬷面上陪着笑,满心的憋屈。
大丫头绿珠打帘进来说:“太太,大奶奶身边的采玉过来了,哭得很是伤心。”
姜太太一听,心立即半吊于空,赶紧问,“好好的哭什么?你没问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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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玉是来找陈太太的,绿珠哪里好问?她摇摇头。
“让她进来。”
采玉一进来,一张俏脸儿哭得泪眼模糊,她跪在姜太太面前,“太太,求太太快派人去请个大夫吧,我们大奶奶不好了。”
马嬷嬷站在姜太太身边,眼珠子转来转去,想着昨儿还好好的,怎么就这突然不好了?莫不是受不住大爷娶平妻的刺激,一时想不过自尽了?她不说话,看着姜太太脸上乌云密布。
“你们大奶奶不是很贤惠么?怎么就突然不好了?你转告她,这个时候了别作妖,仔细大爷不放过她。”姜太太和马嬷嬷想到一处去了,认为苏瑜想借机毁掉自己宝贝儿子的婚事和前程。
采玉磕了头,依然泪流不止,“不是的,不是的太太。大爷和玫姑娘事当时,我们大奶奶不是许了玫姑娘六十抬添妆么?这事是袁嬷嬷去办的,岂知今早得到消息,袁嬷嬷根本没把添妆抬回苏府,如今她与那六十抬添妆齐齐失踪了。我们大奶奶一气之下晕倒了,到现在还人事不省,太太,您快叫人去请大夫吧,迟了我怕我们大奶奶保不住命啊!”
不论采玉如何的哀求,姜太太的重点都不是在苏瑜晕倒这事上。
天啊,六十抬添妆无踪无影了?连她也想晕好不好?
她的命好苦啊,眼见着有了这些嫁妆可以让自己两个姑娘嫁得风光,怎么到手的东西说不见就不见了?她指着采玉,也不知要骂谁,统总就一起骂了,“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主人家的东西也敢想,不要命了吗?那袁嬷嬷是你家姑娘身边亲近的人,怎么就让亲近的人给盘算了?就是你们贪心,你们这些贱人,贱人,贱人。”
马嬷嬷也吃惊会生这种事,但她比姜太太冷静。赶忙扶住气得疯狂,气得青筋直跳的姜太太,“采玉,消息准吗?我看那袁嬷嬷是个忠心的,可不能干这种背主弃义的行当。”
来前姑娘提醒过她,姜太太糊涂,马嬷嬷却是个精明的,此来若是碰不到还好,若是碰到马嬷嬷,她得换套说词应付。采玉抹了泪,那手上的帕子都能拧出水来,她继续哭道:“我们姑娘也不信,所以差人到苏府去探了探,的确是没回去过。如今袁嬷嬷诓得我家姑娘好惨,她都晕倒了,现在还没醒呢,好嬷嬷,求求你劝劝太太,赶紧让人请大夫去吧,好歹让我们大奶奶留口气才能把嫁妆追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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