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他脸上的嫌弃与反感都快溢出来了。
梁悉头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竟然觉得他真实了很多,“没关系,不是一个年级的,平时也见不到。”
“也是。”桑榆点点头,决定不再提这些晦气事。
此时此刻,梁悉终于从剧情里找到了张植的存在,他在看到这个人时就莫名产生了某种直觉,下意识觉得桑榆最后的结局应该也有他出的一份力。
在原来的剧情中,除了原主后期刻意的漠视,性向的曝光也成了压垮桑榆的一块巨石,而作为一个长期遭受打压且心怀嫉妒的人,张植很难洗脱自己的嫌疑。
可任由梁悉把已知的那段剧情翻来覆去地找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反常的地方,曝光桑榆性取向的另有其人,而张植的存在感很弱,几乎充当了一个路人甲的角色。
难道真的是他误会了?
梁悉不敢下定结论,心中仍然有所存疑。
哪怕他已经知晓了未来会发生的事,他也无法完全对此交付信任,他并不是上帝视角,反而深入其中成了主角之一。
他自己本身就是那只正在扇动翅膀的蝴蝶,所以他也不能保证未来会像原剧情那样发展,毕竟任何一个环节的变化都会影响最后的结局。
梁悉想着想着就有些头疼,他快速梳理了一遍思路,最后仍然把张植放在了观察位。
地铁还在运行着,车厢里依旧拥挤,梁悉低头看见桑榆正在左右摇晃地被挤来挤去,便尽力移到了对方的侧后方,同时手臂也从桑榆背后绕过去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空间,以便让桑榆靠在自己的手臂上。
这个姿势很像一个拥抱。
桑榆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默默扶着扶杆。
两人也不说话,就这样靠着,这让桑榆突然就想起了顾城的那首诗。
“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眼看地铁已经到站,他们就要分道扬镳了,桑榆心中就极为不舍,他抿着唇跟梁悉道别,然后一边磨磨蹭蹭地往家里走去,一边转头目送着梁悉的背影远去。
直到那个背景消失在转角处了,他才终于舍得转过脸来,踩着路灯下的阴影朝自家所在的那栋公寓楼走去。
来到楼下时,桑榆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家的窗户,同时心里无可避免地一沉。
他每天和梁悉在一起的时间就是他最开心的时候,一到他告别梁悉,站在自己家门口的那一刻,他就从心底生出一种抗拒感。
但他再怎么不乐意,也还是得天天回来。
家里的门是开着的,推开门一看,鞋架上已经摆上了一双眼熟的女士皮鞋,是他母亲徐女士常穿的那一双。
他走过玄关后,一眼就看到徐女士正端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一个文件夹不知道在看什么,听到桑榆回来的声音后,她立刻转过头来,用一种穿透力极强的视线把桑榆从头到脚都扫视了一遍。
桑榆顿时觉得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犯人。
徐女士一向是不苟言笑的,哪怕看到自己的儿子回来了,她也只是抬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语气淡淡道:“今天倒是早了一些。”
桑榆心里忐忑,面上却一片平静,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徐女士忽的眉头一皱,语气陡然严厉起来,“怎么穿上这个衣服了?不适合你,以后不要再穿了。”
桑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嫩绿色卫衣,闷闷应了一声,“知道了。”
谁说不适合他的?梁悉今天还说他穿这身很好看呢。
但桑榆不敢用这种近乎顶嘴的语气跟徐女士说话,否则他们又会像以前一样陷入新一轮的争吵,接着徐女士就会打电话把他不知在何处花天酒地的父亲叫回来,而父亲为了平息事端,往往会不由分说地让他认错,最后以他的一封检讨书结束本次纷争。
他不想让自己从梁悉那里得来的好心情在争吵中消磨殆尽,所以选择了最为消极的一种处理方式,那就是徐女士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毕竟他以前不是没有尝试过沟通,但是都没用,他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个傲慢又固执的人,她无法在丈夫身上实现自己的控制欲,所以作为她的儿子,桑榆就该满足她的一切无理要求。
徐女士的控制欲体现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大到桑榆高一分科时选择文科还是理科,小到桑榆每天穿什么衣服,她通通都要插手。
她在这座城市最好的一所中学教书,而桑榆前十八年来唯一一次剧烈反抗且取得成功的,就是没有听从她的安排,去她所在的一中读高中。
当年他表面答应,实际背后早就有了自己的计划,学校是他眼里唯一一个能够逃离极端管教且提供给他安全感的地方,他不能让徐女士把他心中的避难所都给强占了,所以在中考考场上填志愿时,他第一时间就排除了一中,转而选了现在的学校。
事情暴露之后,家里发生了一场史无前例的争吵,徐女士大发雷霆,关了桑榆好几天的禁闭,同时立刻联系一中熟识的领导人,马不停歇地带着桑榆去跟他们吃饭,想要把桑榆的学籍转过去。
当时桑榆也是少年血性,在餐桌上当着那些秃头领导的面强调自己不想转学,狠狠下了他们的面子,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最后当然不了了之。
“你这成绩到了一中都不够看,不去更好,免得丢我的脸。”徐女士甩下了这样一句话,之后长达两个月的时间都没有跟他交流过。
后来还是桑榆那个不作为的爹实在受不了家里的气氛,和徐女士大吵了一架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才有所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