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但张翠兰和夏竹立马跑过来,张翠兰看一眼,也惊慌失措:“哎呀,这是要生了。”
她是过来人,夏竹也是成过亲的,都不至于分寸大乱。张翠兰赶紧对夏竹道:“快,快去对面医馆请黄大夫来。”
夏竹什么也没说,转头大步往外跑。出门的时候,正碰上回家的顾承武,他喘口气:“顾老板,老板要生了。”
顾承武目光一变,没来得及栓马,进去便看见夫郎痛苦的神色。他走过去,连呼吸都在发抖,又没有经验,忙问张翠兰:“该怎么做?”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顾承武手不易察觉在抖,看江云疼的不行,他呼吸都有些乱了。
张翠兰把他推往灶棚:“快、快去烧水,一会儿准备用!”
“还有剪刀,要用火烧了。对了……裹娃娃的百家被!”
张翠兰匆匆回到江云身边:“云哥儿忍一下,黄大夫马上就来。”
当初租这间小院,就是觉得位置好,对面就是医馆。黄大夫看妇人夫郎的病最有一手,尤其接生也不在话下。
江云常常去医馆诊脉,又爱送些铺子的吃食过去。一听江云要生了,黄大夫赶紧放下筷子,拿上药箱匆匆过去。
斜对面家苗婶子也来了,帮着张翠兰一起把江云按着。生孩子是力气活,也不能乱动,免得对生产不利。
夏竹帮着黄大夫又是拿针,又是换水,几乎忙不过来。
顾承武一直在续柴,不敢让水冷下来。听着屋里江云的叫声,他眉间几乎拧成一团,心紧紧悬着。
这种感觉是从未有过的,担忧、慌乱。即便是在战场上,被敌人险些割下脑袋,也没有今天这样紧张害怕过。
他没见过生孩子,只听见江云痛苦的叫声慢慢停下,绝不是生了,只是等着继续发力。
顾承武盯着柴火,火苗在瞳孔里跳动煎熬。他往灶膛里扔进一根柴,转身朝卧房走去。碰上端了一盆血水的夏竹出来。
“我来,”顾承武接过盆子。
夏住连忙拦住他:“不行不行,老人们都说了,女人哥儿生孩子,男人不能进去。”他只嫁过人,却没生过,这话也是别人教他的,夏竹也不知道根据,只照做着。
顾承武偏不信这个,没人比他和夫郎更亲近,他进去即便不能做什么,在一旁陪着,也能叫夫郎安心。
江云意识几乎模糊,汗水打湿头发,湿哒哒粘在额头上。他从不知道生孩子能这样疼,有那么一瞬间,江云想放弃,是不是不生就不疼了。
随之一滴眼泪划过,这是他和相公的孩子,也是他身上的一块肉,不可能放弃的。江云咬着牙,照着黄大夫的话用力。
黄大夫自己也是夫郎,接生是熟手,看一眼安抚江云:“别怕,胎位生,孩子个头也不大,能顺顺利利生下来。”
江云喘着气,牙齿咬到无知觉,舌头都被咬出血。随即嘴里塞进一块布,江云模糊中看见,是顾承武。
“别咬自己,”看似轻飘飘一句话,其实每个字都在抖。
江云闭了闭眼,握紧拳头继续用力。
卯时初,响亮的哭声嚎满整个屋子,可以堪称洪亮,屋子里的人松了一口气。
黄大夫手里抱着孩子,已经用温水清洗过,包在提前准备好的百家被里。
刚生下来,还睁不开眼睛,身上皮肤皱巴巴,只一个劲儿的哭。
黄大夫语气欣喜:“这是我最近几年接生过的孩子里,哭声最响亮的哥儿了。你们看这耳朵后的红痣,鲜艳如血,身体也极为健康呢。”
顾承武陪在江云身边,江云生孩子力气耗尽,鬼门关里走一遭,浑身都虚弱着,闭上眼睡的比孩子都沉。
顾承武目光一刻不离,帮着擦拭身体盖被子。他不害怕江云生产时身下的一片狼藉和触目惊心,只是心疼,决意再不让夫郎生了。
黄大夫看着孩子,张翠兰和苗婶子乐的合不拢嘴,忍不住凑上前轻轻碰一碰,高兴的几乎跳脚。
夏竹也是第一次见刚出生的娃娃,难得心眼实诚一次,怎么这么丑呢?
“小哥儿奶水不足,你们买了奶没?”黄大夫问起正事。
张翠兰擦了擦汗,笑着道:“早安排妥当,找了一个奶娘来,说起来她家娃娃也是您给接生的。我现在就去找她来。”
黄大夫心里感慨一番,一般人家是不会请奶娘的。尤其是在乡下,若生的是个哥儿,更不会在意了。请奶娘一月就是好几两银子,附近几条街也就顾家了。
夏竹忙拉住张翠兰:“婶子您就在家,我去请。”
一来是他年纪小,跑的快。二来,娃娃刚生下来,也该让老板一家人团聚团聚。
张翠兰忙点头,让夏竹去。孩子在黄大夫怀里,她去卧房,从自己压箱底的钱袋子里,拿出一两银子,塞给黄大夫。
“哎呀张大姐,你这是做什么,这钱我断不能收。”黄大夫赶紧走开,把孩子交给苗婶,摆了摆手。
“我们大夫,做的是良心事,该收多少就收多少,不钻那些利益,这钱你还是留着给云哥儿和孩子补身子吧。”
他急忙推拒绝,一副要翻脸的样子。
张翠兰无法,只得收回银子,道:“成,我也不强求了。到时候娃娃满月宴,还请你来吃酒。”
一派喜庆祥和里,江云慢悠悠睁开眼,身下的疼痛似乎减少一些。他唇色苍白,脸都没了血色,被顾承武半抱着。
见夫郎醒了,顾承武眼眶发红,低头亲了亲江云额头,声音嘶哑道:“想不想看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