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武手掌裹住江云冰冷的指尖,用掌心的温度给他驱寒,毫不留情把人“赶”回去。
江云手有些发痒,自己也不好意思搓了搓,被顾承武握着才觉得好了许多。以前在江家时,手脚年年都要长冻疮,流了血只能忍着。
虽然日子好起来,江云还是一阵后怕,不敢再碰雪了,转而问道:“中午,你、你想吃什么,我去做饭,煎蛋汤菜怎么样。”
顾承武略微停顿,道:“不是有香肠,煮了拿来吃,摘的大头菜也炒一盆。”都是农家冬日常吃的菜,不稀奇,但夫郎炒的,就是比别人炒的好吃些。
炒菜煮香肠都简单,江云从蛋筐子里拿出三个鸡蛋,犹豫片刻又放了一个回去。冬天鸡没虫子吃,连蛋都下不出来,一天能收两三个已经不错了。
省着吃,等过了冬,再买些鸡苗鸭苗,又有吃不完的蛋了。
冬至前后一家人都吃的丰盛富足,见天儿都是肉。眼下张翠兰见着肉都发腻,就想吃些清爽清淡的。中午是一道厚皮菜煎蛋汤,一盘猪油炒大头菜,焖饭上卧了一根腊香肠。
天寒没事情做,吃完都各自回房困午觉。江云点了一盆炭火搁在床边,脱了外衣趴在顾承武身上,眯着眼要睡不睡,被顾承武有一搭没一搭摸头。
顾承武喜欢摸夫郎的头,摸上去总是毛绒绒的,像他逮过的灰兔子。一低头,就能看见夫郎白皙的脖子,借着日光还能瞧见皮肤上微微青色的血管,细软几乎不可见的汗毛。
顾承武喉间一动,神色逐渐深邃起来,手落在江云身上,俯身凑到江云耳垂边,愣是把人瞌睡整没了。
江云乍然睁开眼,双手挡在顾承武胸前,把人推开,红脸小声道:“不、不成,还是白天。”
还是第一次被拒绝,顾承武自然不依,尝了甜头哪能轻易罢手。正要进一步发展时,两人都听到河对面传来的哭声。
听哭声的方向,像是吴家的儿媳妇和小孙女。江云撑着手坐在床上,和顾承武仔细听了半晌,哭的很是凄厉,让他想起曾经被江顺德和刘桂花打的时候,也是一边求饶一边哭。
他有些不安,可也从没听说过吴家有打媳妇女儿的恶行?顶多只是骂过,何至于哭的如此悲伤。
见夫郎有些被吓着,顾承武揽住他,手在江云背后安抚,道:“别怕,我出去看看。”
这么大的动静,别说顾家,就是村里其他人家也都听的见。都是邻居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真有什么事,帮帮忙也是应该的。
张翠兰本想跟着去瞧瞧,但她一走家里就只剩下江云一个人,那边哭喊的瘆人,还是留在家里两人做个伴好。
往吴家走的时候,顾承武碰上村长家的小儿子王山,大约是替自家爹来看看情况。周芝芝和江云走的近,王山也能和顾承武多说上几句话,两人见面打了招呼一起往吴家去。
到了吴家,院里院外都是人,连许郎中都被大老远的拉了过来,牛车还没来得及卸,连车带牛随意放在一边,根本没考虑会不会丢。
王山代表了他爹,他看眼顾承武,吃了定心丸,道:“我去问问,瞧着怕是出事了。”
围着的人让出一条路,徐大娘家的男人也在,看了眼王山,道:“吴大牛出事了,许郎中来了也没辙,如今只有你去安抚安抚吴家人了。”
吴家卧房一片狼藉,乱的不成样子,吴老太太哭的两眼浑浊晕了过去,吴老太爷也捶胸顿足:“都怪我啊,不该让他大雪天还往山上跑啊,要索命就索我这条老命吧……放过我儿子。”
年近花甲的人,没想到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一天。吴家生活不富足,吴老太爷就想让儿子上山去抓些兔子卖了。
可吴大牛根本不是打猎的料,又不敢违背父亲的话,只能硬着头皮上山,大雪天猎物没找到一个,脚下没踩稳,从山上滚下来,后脑勺磕在石头上,刚晕过去就被路过的村民发现。
吴大牛的妻女抱在一起,眼睛都肿着,险些没吊上气来。
王山和顾承武走进看了,吴大牛一身的雪水加泥水,脏兮兮躺在床上,脑袋后面被血糊了,脸色苍白的不像活人,已经是有气出没气进了。
许郎中往他身上扎了十几针,仍然不见效果,沉默摇头叹气,道:“眼下只有用好药把气吊着,我虽行医多年,到底只是一个山野草药郎中,你们还是赶紧去镇山回春堂请大夫。”
人命关天的事情,许郎中诚心给他们出主意。
用药吊着,那得多贵啊,吴家人都沉默了,只一个劲哭。不是他们不想救,可是去哪拿那么多钱出来啊?今年地里收成不好,缴了税那就只够一天吃两顿的。
吴老太太躺在椅子上,晕厥时模糊听到吊命的字眼,也不知哪来的气挣扎醒了,有些神志不清道:“家里的地……卖了,拿去卖了,地契在…箱子里…求你们救救大牛吧。”
吴老爷子听到卖地,蹭地一下坐起来,呼吸急促手颤抖着,却没说什么,认了命一样颓丧坐回去。
吴家在村里名声不差,都是本分人,平时从不主动和谁家结仇。但买卖田地是大事,一亩良田五两银,那是一家人半年的收成了。
一时间没人说话,小孩儿哭大人哭,就等着阎王爷什么时候来拿命了。
直到沉默被打破,吴家儿媳妇孙梅拉着女儿跪下,泣不成声就要磕头:“求你们救救人命吧,我家地都是好地,三两银子卖给你们,实在是不能看着人死啊。”
家里就一个独苗,不敢想要是吴大牛走了,一对老人带着寡妇孤儿,该怎么活的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