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眼神似笑非笑地扫过白暨,却未等他答话?,便继续道?:“朝廷事无巨细皆需斟酌,如祭酒所言,为天下疑虑,倒也不?是不?能商议。不?过,密信既属机密,仅以核案为由?便擅动军中事务,恐怕将士们难以心安。”
此话?一出,堂内众臣闻言,又纷纷点头应和?。
朝堂之上的辩论,谁说谁有理。
一些两边都不?愿意得罪的官员,可也正好就抓住了这个空子,拿捏的一副好姿态。
对此,兰寺卿是见怪不?怪了。
沉甸甸的大道?理压下来,白暨却依旧神色不?改,他只微微一拱手,语气从?容:“兰大人?所虑,自是国之重事。然此案既涉军机,便更需谨慎分辨。若任由?疑点模糊,既害将士军心,更难平天下议论。不?若设立限度,下官仅观案情所涉部分,其余密事皆由?王爷自行遮蔽。如此,既护军机,又不?失公平。”
不?愧是先太傅白忡之子,他这话?说的公正,全然像是真真为了大义、为了天下。
但镇北王清楚,白暨眼下这有两条路可走。
一,对这些“证据”动手脚,救下程筑。
二,原封不?动的物归原主,老老实实的查验,然后想法?子潜入大理寺,杀人?灭口。
思及此处,镇北王冷哼一声,目光锐利如刀:“白祭酒,这话?说得轻巧。若你真在意天下议论,不?如亲赴北境,看看将士们每日刀锋过颈,是否也在意你这所谓‘公平’?”
戏台子搭好了,他自然也要做好腔调才?是。
当一回憨厚老实四肢发达的将领,总好比早露锋芒。
也亏得他原先不?常在京城呆着,没给白暨这些公子哥一个了解他的契机。
白暨毫不?避让地与镇北王对视,语气依旧沉稳:“王爷言重了。下官并?非不?信北境将士忠勇,只是这密信既关案情,三司会审之地便是查清真相之所。”
“若朝廷为此案付出,将士为军务牺牲,又何须彼此隔绝?况且,王爷若真心守护将士,当不?会吝于这点查阅。”
此言一出,堂内又顿时鸦雀无声,不?少心思深些的官员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皆是心思复杂。
白暨说到底只是国子监祭酒,五品小官,胆敢与镇北王这个一品亲王对峙。
他手里究竟攥着什?么东西?
能让一品亲王和?三品寺卿忌惮至此?
大概是都想到了这处,人?群中几个臣子瞧着白暨的眼神愈发幽深起来。
这头的兰寺卿瞥了镇北王一眼,见他脸色微沉,却未立刻出言,便轻叹一声,似是无奈道?:“祭酒所言倒也不?是全无道?理。只不?过,既然涉及军机,必然要有保密之策。若真要查阅,是否可限定人?数?由?祭酒一人?入内查阅,与王爷共同核对。如此,也算互不?妨碍。”
他这话?说得很?是中肯,若叫别的人?听来,倒真像是劝和?的一般。
不?过嘛,这戏要做足,却也不?能做的太过,免得让人?发现不?对劲,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一侧的镇北王闻言,目光冷厉地扫过兰寺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淡淡道?:“既然兰大人?如此提议,本王无意阻拦。但祭酒需记住,若真有一字泄露,本王断不?会轻饶。”
既然上了钩,至于到时候怎么泄漏、有没有泄漏,总归也不?会是白暨说了算。
下头的白暨并?未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拱手一笑,神色间竟透着几分隐隐的从?容:“下官自当谨记。”
话?说到这份儿上,他们各有各的谋划,眼下都暂时的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也不?再争执半分。
见此,兰寺卿侧头去命令着一旁的小吏:“既如此,传人?将密信取来。王爷与白祭酒,共查一观。”
如此这般,才?是好容易归于平和?。
可惜堂内气氛依旧紧绷,不?得片刻容缓。
众臣目光在几人?之间徘徊,谁都明白,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真正的交锋…才?刚刚开始。
刺探看来,今晚有人要不惜一切灭你们……
却说议事堂之上。
白暨缓缓展开?那封密信,烛火映在信纸上,将每一笔力透纸背的字迹都照得清晰。
程筑与突厥、契丹的暗中往来,以及他?妄图刺杀皇帝的计划,都在信中条分缕析。
尤其?是关于北境战场的一节,言之凿凿:程筑密通敌国,暗中调度粮草军械,导致一场重要战役险些酿成北境全军覆灭的惨局。这些内容,若无确凿的证据,绝不可能凭空捏造。
“程筑这人……”白暨低声呢喃,指尖微微颤抖。
他?一向知道程筑脑袋简单,但?却未曾想到他?会如此肆无忌惮,竟这般容易就被人抓了如此多的把柄。
更要命的是,信中几?句看似无意的笔墨竟提到了阮相?的名字。
虽未详细描述,但?那寥寥几?字却足以让白暨头?皮发麻——要知道,程筑可是陷害阮丞相?的始作俑者。
而他?…则是板上钉钉的幕后之人。
思及此,他?握着信的手微微一紧,额间?冷汗渗出,连背脊也有些僵硬。
若是皇帝从程筑那里审到了真相?……
这一念如雷鸣贯耳,叫他?脸色一瞬煞白。
然而此刻,众目睽睽之下,他?却是只能强作镇定,是万万不能在众人面前露出半分异样的。
“白祭酒以为如何?”兰寺卿的声音陡然响起?,语气平静,看不出几?分情绪。